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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却蓦地抽走了那片衣角,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旋即缓缓地笑出了声,他说:“你怎么那么贱?为了皇位,可以委身在任何人身下?待爬上那个位置,再过河拆桥,是吧?”楚策似乎是愣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来,始终隐忍的泪自眼角滑落,他木然地蹭了把眼泪,扶着桌角踉跄起身,也不顾自己衣衫半褪的模样,凄然一笑:“梅庚,你当年不是问我,为何要那么做吗。”彼时的大楚,烽烟四起,即使梅庚悍勇,可仿佛天要绝楚一般天灾人祸之下,国库亏空,楚策便知道这场仗打不了多久。最后果真如他所想,大楚的将士手无寸铁,以血rou之躯搏命,数十万的大军,竟只剩下两千余人。他们以命报国,其中一个,是梅庚。他下那道圣旨前,曾收到西夏的密信:大楚不降,梅氏不灭,便日屠一城。城中都是大楚的百姓。姜戎如此狡诈,逼他杀尽梅家军,逼他屠尽梅氏,逼他赐死梅庚。楚策就站在那,孤单只影似的,他伸手遮住了双眼,缓缓吐出口气:“我和柳长诀设计保下你,再扶持他上位,姜氏狠辣暴虐,大楚的子民不能落在他们手中,只有牺牲梅氏与将士,才勉强为大楚换来一年的喘息之机,在柳长诀登基之前,名声极差的我顺理成章为他除去朝中的绊脚石。但……梅庚,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梅庚听得有些恍惚,他早知楚策聪慧绝伦,也知他果决冷厉,却还是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手段,那场算计里,他将自己置于必死之位。天子失德,他拿自己给柳长诀做垫脚石,所有人,无论是梅氏还是被坑杀的将士,甚至是梅庚,都成了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他唯一失算的,是梅庚的深情和疯狂。梅庚的神情逐渐冷下来,他又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该愧疚还是该悲伤,他有些想扶住那摇摇欲坠的少年,最终还是攥紧了拳,阖起眼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恨楚策?他够狠,连自己都能算计死,为了天下,为了大楚,为了百姓,多伟大多崇高。梅庚睁开眼,静静地瞧过去,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抬袖指向门的方向:“淮王殿下请回吧,殿下胸怀鸿鹄之志,乃成大事之人,梅某心胸狭隘,只容得下一人,配不上殿下。”但楚策没走,他苍白着脸伸手去拽那玄色的袖袍,白皙的指尖都仿佛没了血色,“梅庚,梅庚你别这样,你是不是……是不是……”梅庚瞥过去,他还是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像是被遗弃的幼兽,眼中是惶然,毫无血色的唇翕动了几下,细若蚊呐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不要我了……”梅庚脑子早已乱成一团,可心还是一颤,他强迫自己偏开了脸,扯唇冷笑一声:“何必呢,殿下以往娶妻生子,如今也该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跟了臣,实在委屈。”楚策慌乱地解释:“不是,我喜……”“够了!”梅庚看都没看他一眼,狠狠甩开他便拂袖而去,运起了轻功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前世的楚策不喜欢他,甚至娶妻生子,他本以为今生将楚策禁锢在身边就是,可楚策却近乎乖顺地回应了他。如今看来,无非又是另一场算计,连自己的性命都能算计进去,身子又算什么?他曾对楚策做下那些事,纵使事出有因,可楚策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恨也恨不得,爱也没资格,梅庚混混沌沌地想着,思绪千头万绪又打了无数个死结,最终竟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楚策杀了他全家,又活埋了他的兵,是为了他的百姓。他杀了楚策全家,囚禁凌辱他两月,剥了他的皮,是为了报仇。这他妈就是孽缘。第九十一章他们自生死归来烛火长明,窗外飘雪,清苦茶香浮动,本该是风雅地,却被霸道辛辣的酒气浊了清茶。柳长诀瞥了眼那伏在案上一杯杯灌酒的男人,冷冷道:“窝囊。”梅庚冷笑一声,顺手便将刚倒好的酒泼过去,柳长诀躲得快,可酒却溅到了茶盏内,毁了杯好茶。他重生两个月前,楚策便已同柳长诀相识且联手,虽然不知那小殿下是如何发现他身份的,但梅庚肯定,从他主动寻柳长诀的那日起,楚策定然什么都知道了。西平王矜贵地抬起眼,微醺也掩不住怒意,“皇室没一个好东西。”什么三殿下五皇子,都是一丘之貉。谁料柳长诀面上的阴郁忽而淡了些,刹那又是那个霁月清风不染凡尘的风月公子,跟着颔首附和:“对,皇室没一个好东西。”梅庚:“……”您也是皇室血脉来着。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又嫌恶地偏开脸,相看两厌。梅庚扶着额,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敢回王府,也不敢见楚策,思前想后,觉着柳长诀这混账前世今生都跟着楚策一起算计他,便提着酒壶过来,大家都别好过。其实不过是无处可去。柳长诀大抵是受够了浑身酒气的男人,他深吸了口气,便问道:“我不明白你们在闹什么,他来寻我时,连杯水都喝不下,随时会倒下似的,开口便唤三哥,威胁我要查当年西北之战军饷贪墨一案,即便是对你有所隐瞒,却从不曾伤你,你又何至这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哪儿瞧出我委屈的?”梅庚愣了愣,没心没肺似的笑出了声,思绪却有些缥缈。楚策那时食不下咽,前世从未有过,他大抵猜得出是因为什么。被生生剥了皮而死,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临漳时他对南国细作施以酷刑,楚策竟吓成那样,夜夜惊醒,他颤抖着求他:不要那样对我。分明怕成那样,还固执地依偎着他,梅庚心一疼,仰首又是一盅烈酒,借着辛辣灼烧纾解浓郁又悲伤的绝望。“总归不是正常反应。”柳长诀抿了抿唇,“你既倾心于他,得知他暗中为你做的事,更该感动才是。”也有些道理。梅庚未答,垂着眼,却道:“为君者,大势已去,受敌威胁,为保百姓而舍弃将士,你以为如何?”“不如何。”柳长诀张口便答,“左右都要对不住一方,只看如何能得利,本就是对错模糊之事,如何做都是错,如何做都是对,被牺牲的一方总会怨恨,被救下的一方感恩戴德,世间本就难得两全。”梅庚忽而如鲠在喉,艰涩苦笑:“被放弃的人,就活该被牺牲了?”“你为何执着于这个?”柳长诀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他心思通透,片刻又了然,“你自己非要钻这个死胡同,便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