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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下】

    【九/下】

    刘玄德要公嗣称他为继父,但这么多年来他们比起父子他更像是刘公嗣一个年长些的朋友。因此公嗣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他倾诉许多他在他的父亲面前绝口不敢提的事情,比如他作为“季汉董事长的儿子”在学校不免遭到暗含嫉妒的排挤,比如为自己的外貌和才艺上的不出色而自卑,比如不同于他父亲的内敛性格让他很难融入自己向往的同龄青少年圈子里……

    他们常常坐在某家餐馆,在等待上菜的间隙孔明会怀着近乎好奇的耐心与真诚,倾听这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无比亲近的少年的烦恼。那些柔软如蚌rou的烦恼是诸葛孔明的少年时代不曾经历过的,那时的他感受到的多半是校园生活一日日漫长的沉闷。他和大部分人都交情不错,学生时代的诸葛孔明成绩很好却并不张扬,因此没有人找他的事,或者说基本上根本没有人找他有什么事。

    孩子在“识别同类”这个问题上仍保留着那种近乎野兽直觉的敏感,这种敏感在青少年时期达到巅峰,随后便会随着时间逐渐退去。或许在潜意识里他的同学们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总是转学的好学生并不适合成为他们的朋友,他就像一个被困在孩子身体里的成年人。

    因为几乎没有同龄人的交集,他读了很多书。生物老师讲述花的构造的时候,他突然很想告诉身边随便一个人,鲜花虽不具有果实的果腹功能和树叶的蔽体功能,却因为具有“难以持久”和“需要付出代价来获得”的特点,成为了最早也最廉价的奢侈品。孔明觉得很有趣,他突然来了精神,几乎要伸手去推同桌的胳膊,却突然停住了——这样的事作为他们之间除了讨论数学题和午饭之外的第一个话题实在是太古怪,也太不恰当了,而且同桌正在专心致志地看藏在桌洞里的漫画书,他不该挑这时候打扰人家。于是诸葛孔明把那个关于“花的奢侈品意义”的话题咽回了肚子里,他不觉得失落,但的确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有点噎得慌。

    很多年后的夜晚,有人躺在他身边靠着床头,握着他的手,眼神温柔的听他讲花的奢侈品意义,边际收益递减让饼干的味道越来越差,曹孟德那样不要脸的人如果用阿卡姆剃刀刮胡子就会割破脸……那个人很认真地听着他那些古怪的想法,偶尔迎合一声,提几个同样不着边际的问题,然后笑着给他被床头硌得有些疼的脑后垫个靠枕。

    那时候诸葛孔明看着刘玄德,忽然意识到很多年前他在那堂遥远的生物课上感受到的情绪就是“孤独”。那种情绪伴随了他很多年,它时常让孔明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离他非常遥远,像是空气,又像是透明的墙。而现在孔明发现自己不再被那种情绪噎得胃里难受了,他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放过了他。在他已经告别青春期和那种古怪的不知名情绪很多年以后,他忽然知道了他的名字。

    而对生物课堂上的青少年诸葛孔明来说,那个“很多年后的夜晚”还要等很多年,在那个夜晚来临之前,他还要感受很多次那种奇怪的“噎得慌”的感觉。

    那天他依照惯例在周五放学之后带刘公嗣在他高中附近找家餐厅吃晚饭。那天下午骤然阴了天,天气冷得很,孔明就选了云南菜,吃汽锅鸡。

    热乎乎冒着白气的陶锅端上来,孔明心情愉快地把鸡rou捞出来拌进酸辣的粘稠酱汁中滚匀了,然后自己盛了碗泛着金黄的鸡汤,捞了几块白嫩的笋,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却发现刘公嗣还在与一盘鸡rou相看两不厌。

    “怎么了公嗣?”孔明汤还没完全咽下去,说话有点含糊,“以前每个周回来不都想rou吗?你爸做饭整天清淡的跟喂兔子似的,还不抓紧时机。”

    刘公嗣有些勉强地笑笑,拿起筷子挑了一块鸡rou,孔明便给他盛了碗汤放在旁边。过了一会他见公嗣仍然心不在焉,略一思索便有些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作为回应刘公嗣把汤喷出来了。孔明被他剧烈地反应吓了一跳,忙抽了纸帮他擦桌子,嘴里还安慰他,“公嗣年纪也大了嘛,早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这不奇怪嘛。”

    刘公嗣咳嗽了半天气才顺过来,“那继父,你可别告诉我爸。”年轻人眼泪汪汪地说。

    诸葛孔明当即满口答应。然后他就听刘公嗣有些不好意思地讲那个他喜欢的女孩子的事情,她姓胡,是学校体cao队的队长,喜欢扎高高的马尾辫,上黑板做题的时候辫子一晃一晃的,像只喜鹊。

    “你为什么喜欢她?”孔明含混不清地随口问,本来他也只是为了舒缓刘公嗣的紧张情绪,没想到这一问倒把刘公嗣问的更尴尬了,嗫喏了半晌,“那,继父又为什么喜欢爸啊?”

    诸葛孔明倒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有些异讶地抬头看了看他,只见男孩放下了筷子坐的端端正正,再接触诸葛孔明目光的那一刻以闪电般的速度低下了头,脸颊涨的通红。

    明白了。孔明心里笑得开怀,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到底是年轻,哪有这么傻的间谍,为了套别人的情报竟然先把自己全卖了,真不知道是刘公嗣这孩子太信任自己不告诉他爸的保证还是纯粹太傻太天真。

    “因为他长得好看。”诸葛孔明很严肃地说。刘公嗣被这直白到肤浅的理由惊呆了,手中的金属筷子“铛”得一声掉到地上。

    怎么别的地方不像,吃饭老爱掉筷子倒是很像。孔明控制着自己快绷不住上扬的嘴角,叫来服务生给刘公嗣换双筷子。

    “那……那要是爸老了以后呢,继父……继父还会喜欢爸吗?”刘公嗣几乎是颤抖着问。

    “老了啊……”诸葛孔明夹了筷蘑菇,抿了抿嘴,“应该会吧。我觉得他是越老越有味道的类型。”

    余光中刘公嗣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哭丧着一张脸,孔明终于憋不住笑起来,“来给你爸做间谍呢?还有他查我岗的份,我在荆州整天身边全是他的人一天到晚地帮他看着,反倒是他在成都天高皇帝远逍遥自在的,前两天还让士元带去夜总会了,我都没顾上查他岗。”等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笑够了,刘公嗣用幽怨又恳求地看着他。想到这孩子今天晚上恐怕都为这事提心吊胆的晚饭也没吃好,诸葛孔明又有点不忍心,给他加了筷鸡腿rou。“你别跟着cao心我和你爸的事,公嗣,我们俩这么多年过来了,彼此心里都信得过的。”

    他想也难怪刘玄德心里有点打鼓,他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自己却是从来没怎么提过这些个情呀爱呀的。倒不是他脸皮薄觉得矫情,诸葛孔明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没有什么是他说不出口的,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语言和感情相比是多么苍白,有多么容易伪装的东西。

    他对刘玄德的情感太复杂了,他把他当作朋友、知己,甚至父兄,又是他的上司、引领者,他的伴侣、爱人,刘玄德扮演了几乎所有他人生中前二十六年缺席的角色,诸葛孔明对他又如何是“我爱你”三个苍白的字能够概括的。

    刘公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少年不识愁滋味地叹了口气,“那我怎么跟爸说啊?”总不能说是继父觊觎他爹的美色吧?那不得被刘玄德打死。

    诸葛孔明想了想,笑了。不是刚才那种把人家心里那点小九九全看透了幸灾乐祸的狐狸笑,是喝了鸡汤从胃里暖到心里的笑。刘公嗣看的有点愣,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弄反了,不是继父觊觎他爹的美色,是他爹觊觎继父的美色。

    “公嗣,对大部分人而言,爱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因为某个细节爱上了对方,就好像打开了开关一样坠入爱河了,于是随着两人交往深入,细节积累,爱便越深。但若爱是如此,那么不爱亦是如此,因为一个细节的不顺意,便一拍两散了。一段可能持续几年,甚至一辈子的感情,竟然只是建立在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或是一个随时可能随着时间泯灭的特点上,这不是很荒谬吗?”

    “所以我想,为什么爱,这问题是很没有意义的。我要向你道歉,是我不该先问这么欠妥的问题。”很多年后刘公嗣仍然记得很清楚,那天一抹微光落在诸葛孔明的睫毛上,觉得晃眼的他伸出手半掩住双眼,却没掩住眼中的温柔。

    “但若他真那么想知道的话,你就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因为生活总在继续,而每天都会发生新的事让我更加爱他。”

    这话太rou麻了,不大像他风格,诸葛孔明自己都把自己给惊呆了。如果他面对的是刘玄德本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他看着那个正在经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爱情的男孩正在细细回味着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对那个他从储物柜里抱出来的男孩的成长究竟有怎样的影响。今日他所说的话,至少是其中的只言片语,将成为刘公嗣人生中的一枚楔子。

    现在他正在参与刘公嗣人生中一段永远有一个隐身的缺席者的时光,而正是诸葛孔明今日的所做所言让刘公嗣在未来能够走向那个缺席了他过去,但将陪伴他未来的人。

    那是继承了刘玄德二分之一基因的人,孔明想。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用这种方式弥补了刘玄德人生中他缺席的时光,那段让刘玄德能够成为他所遇见的那个人的时光。

    于是他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刘玄德不曾颠沛流离,不曾郁郁不得志,不曾灰心失望的前半生。想像他还是个孩子时,欢欣雀跃地捧着草结的小动物;想象长成少年人的他背着小提琴琴盒站在一棵高大如华盖的桑树下,努力地踮起脚尖去捕捉树叶间漏下的光芒。想象成为青年的他和同样年轻的几个兄弟坐在马路牙子上喝得酩酊大醉大发豪情,满眼满心都是那柔软轻盈到一触就会化为蜂蜜般美好的不真实的梦想,路灯下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着眼前的男孩,从那一刻起,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早到他不曾察觉,诸葛孔明不再需要从刘公嗣身上寻找与刘玄德相似的地方来要求自己爱他。

    因为对一个人的爱,他开始爱更多人,同时意识到自己心中本就有的爱。

    孔明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着季汉年轻的董事长——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个男孩了,但他的确够年轻,比刘玄德年轻,也比他年轻。有朝一日,或许将不得不由他带着父辈的梦启程。“公嗣。”诸葛孔明站起身向他走去,附身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继而加重了力度,看着刘公嗣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微微阖上眼,轻而缓地叹了口气,手按在刘公嗣肩膀上很长时间,这画面有些古怪,就好像诸葛孔明需要在刘公嗣身上找到安慰一样。

    “人生毕竟不是考试,没有人有资格给你打一个’不合格’。”他慢慢俯下身,声音的声音很轻,让刘公嗣会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诸葛孔明给他念过一次睡前故事。那时他还很年幼,公司里临时有事,刘玄德要半夜赶回去,他有些害怕,于是继父——那时候刘公嗣还不叫他继父,只以为诸葛孔明是一个和他父亲合住的年轻叔叔——从他那墙一样高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封面很华丽的外文书,给他从里面找了个故事。那是刘公嗣人生中唯一一次听睡前故事。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但这世界上大部分事都不能用合格与否衡量。你要负责的是一整个公司,负责许许多多你素不相识的人的家庭幸福,甚至生命安危,因为这也就是季汉存在至今的意义。你父亲希望季汉不仅是一个公司,它也可以成为很多人生命的驿站,能有更多人在我们的帮助下继续自己的生命旅程,并且走的比之前更稳、更好。”

    “这样重的责任,是无法容忍,也无法原谅’不合格’的,’合格’就是一切。这很难,所以我希望你做这一切的理由是你愿意承认,并且继承你父亲的理想。”刘公嗣不知从何时开始怔怔地看着他,泪流满面,震惊和悔恨让他年轻的脸庞显得更加脆弱。孔明叹了口气,垂下眼取出总是一丝不苟叠在上衣口袋内的丝帕,轻柔地拭去刘公嗣脸上的泪水。“你已经走上你父亲当年选择的道路了。当时的情势很危急,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而你我也都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现在公司里大多是你的前辈,他们有很多是跟随你父亲创业多年的,他们会帮助你,代替你承担一部分责任,你可以不断向他们学习,征求他们的看法和建议。但总有一天,你必将成为替他人分担重量的人。因为你是董事长,你就是季汉的代表。”

    “但不管那一天何时来临,”诸葛孔明毫无保留地直视着那双年轻而积蓄着泪水的眼睛,“公嗣,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以取得资格。而我愿意为你做一个父亲能做的一切,因为这就是我该做的。”

    他好像慢慢想起来了。

    “‘谢谢你,亲爱的外国人,’”诸葛孔明用滑稽而充满感情的年轻声音活泼地念道,年幼的男孩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亏了你,我得到了自由;而你,你却要带你我的位子。这是管理,我也无能为力;杀死龙的人自己要变成龙,一直到另外有个人来杀死他,解救他。’”这时男孩倒吸了一口凉气,更紧得往他的临时监护人身边靠了靠,而诸葛孔明则安静地等待着他因为故事惊人的转折而重新冷静下来。当刘公嗣接受了主人公悲惨而出人意料的命运后,孔明斯继续着,“‘现在轮到你来唱这支哀歌,并呼唤你的拯救者了。再见,再一次向你表示感谢;要勇敢——’”*

    那是屠龙的勇士变成新龙的故事。

    刘公嗣忽然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了诸葛孔明。孔明全身被这突如其来,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亲密一僵,半晌默默把手放在刘公嗣背上,轻轻拍着,就像安慰一个做噩梦的孩子。“我……会努力,会的。”孔明不得不微微倾身,他感觉自己肩膀有一小块是湿热的,“我会更努力的,继父,我会努力做好一个董事长该做的,我会带着季汉走更远的!”年轻的声音一开始有些断断续续,继而像他的父亲一样变得他洪亮、沉稳,带着咬紧牙关的坚定,好像突然长大了很多似的。

    “所以,请您等一等我吧。请您别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那天晚上,当他把刘公嗣从空无一人的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抱出来,年幼的男孩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从教室到校门口,一直到他们上了车都没有松开。那时候,那孩子最想要的应该也是这样一个拥抱,而不是一张一百分的考卷吧。

    不过他毕竟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父亲。

    诸葛孔明仍然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刘公嗣看不见的是他脸上亦滑下一行清泪,滚落的泪珠停留在嘴角上扬的弧度边。

    “好。”他轻声说。

    (*:该童话摘自(法)皮埃尔·格里帕里的作品《比波王子的故事》)

    【TBC】

    这章基本上是在描绘孔明心态的转变?可能比较隐晦?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

    其实第八章和第九章基本上都是在讲刘玄德卸任以后诸葛孔明一个人顶着各种事?有很多人离开他?那些人和他之间的联系大部分由刘备而起?现在也随着刘备的离开而逐渐消失

    于是诸葛亮在这样孤独?甚至有可能是不被理解的过程中?逐渐发现他仍然“可以凭借自己建立新的联系,并且可以向当年刘备将这些联系留给自己一样,将这些联系作为遗产留给他们的继承人”?这样的一个过程

    另外我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我不吃禅亮?这篇文章后主戏份很大纯粹是因为我觉得他是后期对诸葛亮而言非常重要的情感寄托

    一开始在诸葛孔明的心中“董事长”这三个字始终只能等于刘玄德?而公嗣只是以“刘玄德的继承人”的身份存在着?而现在他慢慢开始走出刘玄德的影子?以一种新的眼光去看待他作为执行官和新任董事长的关系?以及他和刘公嗣之间因刘玄德而建立的父子关系

    总之这两章想表达的东西很多?所以写的挺慢?我表达能力有限能难通过情节写清楚?所以只能打破禁忌?由作者自己跳出来做一个说明了

    其实在我的理解中?诸葛亮和刘备之间始终存在很大的差异?不是说他们俩理想目标的相悖?而是个人能力性格甚至是志趣上的差异?没有谁强谁弱之分?只是不同?这种差异在有君臣之谊的时代并不奇怪?也不需要弥合??但放在现代背景下就是另一码事了

    总之这其实是一个两个人相互靠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