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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情字诀英雄难抗 鬼门关进退两难

    

第十九回 情字诀英雄难抗 鬼门关进退两难



    “那么大家看啊,‘初九:潜龙勿用。’这句其实可以和‘上九:亢龙有悔。’合起来看。前一句我们已经知道,事物在发端的时候势头微小,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后一句与之相对,等事物的发展到了一个巅峰时期,趋势就会往下落了,这里的‘悔’与……”

    经过自发晨跑的早课,在早餐后大脑短暂的缺血缺氧反应下更为让人头脑发昏,施神释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着古代汉语教授的“靡靡之音”,脑袋是垂垂欲落,落下时不禁翻起袖子摸出小刀,又照着自己手臂划了下去。

    罗昱东无需这种极端的提醒方式,今天上课之前总算是自然醒了,因为生物钟已经养成,不得不醒——往常和他同舍的李昙道早上七点都准时打电话给一个人,虽然是去阳台打,避免吵醒他,但他不介怀,反倒是让他就在屋内打,作为唤醒服务。

    而今早的罗昱东并没听见李昙道的谈话声,他闭眼等着候着,仍是没有动静,总算起身查看时间,刚好是七点零一分。他看见李昙道坐在桌前,对着电脑活动自己的颈关节。

    罗昱东坐起来发了会儿愣,疑道:“诶,今天怎么没给你那位打电话?”

    李昙道戴上眼镜,又啪嗒啪嗒打了几行字上去:“不用了,今天要去见他。”

    万忙之中还是要抽空去见处了快五年的对象,感情是真好。

    罗昱东心里羡慕,却不得已要用残酷的事实拆散这对苦命鸳鸯:“你确定啊?昨天的实验报告明早就得交了。”

    “我写完了,昨晚没睡。”

    “哥你是真牛。”

    虽说能在协和医大混的没有不是狠人的,但罗昱东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狠人中的狠人——狼关,几乎不需要睡眠,还能保证锻炼到位且精力充沛。

    快三年没性生活,可不是得有大量释放不了的精力转移升华到学业上吗?

    李昙道提交了报告,似是克制着什么情绪,本是习惯性地去摸手上纹的戒指,此时却换成了抠。

    从海淀区到东城区顶多一个小时,之前同在海淀区,四十多分钟就能见面,尹红情从杭州飞北京两个小时多,加上坐车过去的时间总共需要三个小时,即使这样都可以趁事少的周末常来往,怎么这谈恋爱的二位还只是两三个月见一次?

    她虽然多次分别问过二人,但他们模棱两可的回答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说是课业重项目多,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就说好隔几个月抽一天出来见面;另一个说总是呆在一起容易腻,所以通过这种方式维持新鲜感。至于事实到底是什么,尹红情是被蒙在鼓里的。她觉得熟悉,这又像是回到施李初中的冷战时期,他们之间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而当尹红情在这由她不眠不休极力促成的三方会谈上激情发言时,施神释终于坦白,也诚恳地否决道:“不能,我的服丧期还没过。”

    李昙道对尹红情点点头:“是,我尊重他的决定。”

    三年的服丧期?开什么玩笑!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孝子了?还敢提什么尊重?尊重过老娘不远千里累死累活来当婚姻调解员吗?

    尹红情看他们唱双簧打哑谜看怒了,恨不得把杯里guntang的茶水全泼过去,她抓着茶杯咬牙道:“说实话。”

    “真的就只是因为这个。”李昙道一眼判断出她的动势,神色更为沉静,“你别担心。”

    “随便吧,自己看着办,老娘以后都不来了,破地方真晦气!”尹红情忍无可忍,戴上墨镜遮住两个异常明显的黑眼圈,拿起包转身走了。

    施神释一语不发,站起来也要离开,李昙道却拉住他的手腕止住他,似乎是怕碰着什么地方,又松了些许,捏着衣袖道:“记得吃药。”

    施神释另一只手放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说:“好。”

    “你真的在吃吗?”

    “真的。”

    李昙道终于沉不住气,掀开这人袖口向上挽,看到施神释胳膊上,一条新的创可贴已停在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划痕边。他用力闭上眼再睁开,脸色变得阴沉,语气也冷了下来:“今天又自残了,是吗?”

    施神释放下衣袖,看着他笑:“不是,是上课怕打瞌睡用来提醒自己的,我可没那么蠢。”

    “不让我陪着你,也不接受药物治疗,你让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

    看对方又是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李昙道追悔莫及。

    自王静梅死后,施神释便只穿白色的衣服,如果沾上一点脏,他情绪就很不稳定,那时就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的。

    不,应该还要早一点,从他一连几天不吃不喝,最终跪晕在灵堂就该去了。

    可那会儿的李昙道,又怎么能确定那不是太过悲痛和自责所致呢?

    “好啦,再等等吧,我们马上又可以zuoai了。”施神释避而不答,看着面前怅怅不乐的恋人,知道该认清事实,却始终说着违心又搪塞的话,“要是你实在等不了,也可以找别人,我不会介意的,真的。”

    不能再逃避了,也不必再进行无谓的顽抗,已经浪费几年的时间,难道还要继续生不如死吗?

    “你跟我来。”

    李昙道预料到他的反应,没再生气,漠视别人异样的眼光,强行扣着施神释的手带他离开。他们一起来到一套有个小露台的老房子,楼层虽矮,面积也窄,但好在小区的绿化不错,俯瞰下去景色怡人。

    “这里离咱俩学校差不多一样近,我攒下的所有生活费,加上发的奖学金几乎都用来租它了,以后你我都不住学校。”李昙道把其中一个钥匙塞到他手里,拇指划着他无名指上的纹身,“我没有先问你的意见,这是我的不对。不过你要是还会心疼一下这些钱,明天就搬过来,我帮你搬。”

    施神释神色愕然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世上怎会有他这么执着的笨蛋?这病自己都快弃之不理,甚至已经习惯了,李昙道忙前忙后还要做最后的挣扎,真有点可叹可悲。

    李昙道皱了皱眉:“你这次不能再拒绝我。”

    他心里清楚,施神释以往也并不是真的想拒绝,而是不得不拒绝。生怕将他拖累,一个人苦苦熬着,以为自己能好起来,结果是越来越糟。李昙道知他性子犟,也假意配合他,暗自再用着学来的疗法。但事到如今,施神释自残的频率高得惊人,既然给足了他自我疗愈的时间,从现在起绝对不能再放纵他。

    李昙道正愁如何实施这次再被拒的终极应对方法,却听见对方格外爽快地答应了,不仅如此,还给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好,我明天自己搬,你忙你的吧。”

    生病的可怜人攥紧钥匙抱住疲惫的爱人,可算是定下心来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他抱得用力,仿佛要从这短暂的窒息里体会即将重生的喜悦,不觉已是笑中带泪道:“谢谢你,李昙道,不过房租,我们一人一半。”

    不知情侣已重修旧好,甚至迎来崭新的同居生活的尹红情,依然是气势汹汹地坐在候机厅里,别人见了还以为是什么明星处于私人行程且禁止让人打扰,毕竟在这种阴雨天气还戴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除了明星大概就是脑子不太好使的人。

    但尹红情单纯是因为不愿被他人瞧见自己过于憔悴的面容,这模样一般只能用作诱捕,给她心仪的猎物看,寻常人休想获此殊待。

    一只猎物远在千里亦被遥遥引诱,自己送上门来。尹红情瞥一眼来电显示,火速按下接听,却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那边的人听出她的情绪,更添了喜欢,话里都是笑意:“哟,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揍他。”

    “注意言论,警察叔叔。”尹红情故意打了个听着表情就十分丑陋的哈欠送过去,“想通了,做0是吗?”

    “是,快点回来吧,地址发到你微信了。”

    迫切至此,想必是已经戴好了,尹红情轻轻一笑。

    “要是敢耍赖,我断你的根。”

    “自己看消息……”

    尹红情没有挂断,点开通知栏那几则未读信息,其中的一张照片让她彻底喜笑颜开。

    照片上翘着屁股戴着狐尾肛塞,不甘又羞涩地回头盯着镜头的精壮男人叫林以礼,是一名特警。难得休假时闲游西湖,给尹红情在雨天的断桥边打了伞从而相识,认为与此女子有着千年等一回的缘分,便开始了比做训练和出任务还艰苦万分的追爱之战。

    尹红情当时一心想着写生,突然落下的瓢泼大雨让她觉得更有意趣,冲毁了画也格外畅快,所以还嫌打伞的人坏了兴致,又见这人有几分姿色,所以就此先使出浑身解数吊着他,等他泥足深陷才明说自己的要求,林以礼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啧啧啧啧,管你是010还是110,反正最终都得乖乖做0,老娘果然是战无不胜,以1敌百。

    猖獗的自傲自赏让她又乘胜追击,随意多想了一层,她用慵懒的语气揣测而诱惑道:“010,你不会边打电话边打手冲吧?”

    “是又怎么了?”林以礼轻易被勾得yuhuo焚身,后面的小洞听话地往里又吞了吞肛塞,他把着前面摇动着,发出难耐的喘息,“我想你了……”

    尹红情对他的状态相当满意,奖励似的传了个亲吻过去:“真乖,我马上就回来,别冲困了,给我打起精神等着。”

    没等那边的人应允一句,她就终止了通话。然而她全程丝毫没有刻意降下音量,估计坐在附近的听见这位“明星”的谈话内容,对骤然结束感到惋惜的同时,又欣喜跟亲友有新的谈资了。

    风尘仆仆地赶到时,正值众人犯困的午睡期间。尹红情在飞机上小憩一阵,精力恢复了大半,她急躁地敲开酒店房间门,也不管林以礼神情涣散,一脸刚睡醒的模样,立即就将人推上床。

    尹红情看了眼落在一旁的肛塞,不悦道:“尾巴呢,怎么掉了?”

    “当然是等你来给我装上。”林以礼虽是这样说,却主动拿起狐尾塞进屁股,“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还是睡过去了。”

    尹红情卸下脸上的装备再脱了外套,取了他的肛塞扔在地上,从包里拿出串过来时顺带买的拉珠,边往上抹润滑液边踩着他小腿道:“不听话的人要怎么罚,说说。”

    “屁股洗干净等你来cao。”林以礼跪着撅起臀部,满脸写着英勇就义,“要cao就cao吧宝贝儿,别废……”

    话音未落,尹红情的“惩罚”就刺进他的后庭。

    男人的一连几天的痛叫隔壁尚且听不到,更何况是身在首都,处于深度睡眠的施神释。他正做着长而沉的一个梦,以至于他醒来,都难分清这到底是梦,还是已然发生的事。

    梦里,他冷静地目送父母出了门,然后把手腕割破,躺在客厅里。不知渐渐从哪里涌来了水,他好像漂浮起来。他盯着天花板上不亮的灯,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浑身乏力,体温也下降得很快,知觉眼看着慢慢消失,身子越来越轻。他颤抖着发送出一条消息后,终于失去神志。

    死寂的无限黑暗中,白无常出现在他前方,他一袭白衣,身形与常人无异,五官却是用毛笔潦草地横竖几笔画上去的,看着有些滑稽,却也带着奇异的惊悚。

    施神释不由自主地上前寒暄道:“哎哟白兄,真是许久未见了,黑兄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可是又拌嘴了?”

    白无常闻言撇了撇嘴:“你又没死透,他懒得过来而已。我说判官笔啊,你真不再回去多玩些时日?我看你尘缘未尽,拽得你这步子都不好迈过来哟。”

    施神释闻见自己周遭nongnong的消毒水味,此刻多半在手术室了。他听见李昙道的声音盖过各种仪器和金属碰撞声,在晦暗又空荡的此处沉稳又笃定地一遍遍回响。

    “施神释,你不会死的,我会把你救回来。”

    见此人仅仅是听到声音就落得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白无常嗤笑道:“回与不回,悉听尊便,咱们阎王大人那儿已有替代的笔,也不差你这一支。”

    施神释回过神来,想起母亲说他出生抓周,文房四宝,独独没抓笔,不禁恍然一笑。

    原来他就是那支笔。

    苦恼的笔灵忆起不少地府往事,在原地踱着步子,纠结着去与不去,没留神倏地被一条线绑了腕,将他生拉硬拽地带离了。

    他尽力睁开眼,发现李昙道正拉起他的手微微摇晃,另一只手还捏着钥匙,神色疑惑又略显惊讶地问:“你睡到现在吗?”

    施神释感觉身子沉沉,难以动弹,张开嘴半天也说不了一句话,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了,大白天的做噩梦?”

    李昙道蹲在床前,眼睛靠他很近。他看出施神释的难过,拉着他的手转而轻握住。

    “我……梦见我死了,你……”

    后半句“你差点没救回我”施神释都没敢开口,因为他瞧见李昙道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李昙道望向他,眼里有难以言状的复杂情愫。霎时间,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就只是在不停流泪,握住的手指同时也默契地相互摩挲。

    沉默良久,施神释才听到一句极其熟悉的梦中语,只不过那人的声音并不理性,是浸满酸楚的哭腔。

    “你不会死的,”李昙道注视着他的眼睛,又流下两行泪,他重重地擦去泪水,脆弱中生出不少倔强,“我会救你,我一定会让你,重新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