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十三

    难得的阴天，空中也刮来阵阵凉风，警厅的篮球场上，何战云和陆寒在单挑，梁皖育和白浩坐在一边看场。

    说是看场，实则就是找个机会聊一聊案件。没有烈日，没有闷热，发丝在风中舞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得的清爽。

    “龙虎那边改口，我已经让小张小李去查了。”白浩说。

    “嗯。”梁皖育点点头，看着球场上的两个人微微笑。白浩也看过去，何战云正在被陆寒“欺负”呢，他嗤笑一声，“你这徒弟和你一样耿直，竟然一点不让着咱们的小少爷。”

    “小何这人要强，你要是让着他，他反而不高兴。”

    “哟，你倒是了解他。”白浩看着梁皖育的侧脸，突然凑近他洋腔怪调地掐着嗓子，“梁哥哥～”

    “啊！”白浩被梁皖育一个虎扑摁倒，嘴上还继续调侃，“呦呦呦急了，梁哥哥～哈哈哈哈哈，梁哥哥～”

    两人扭打在一起，白浩身手敏捷，像个泥鳅一样滑来滑去，本来已经被梁皖育锁喉的，谁知他头小，啾一下从梁皖育胳膊肘里滑了出来。打球的两个人见状都停了下来看笑话。

    “得得得，梁大哥，我认输还不行嘛。”白浩被人反手扣住，倚在台阶上动弹不得，梁皖育见状松开手，拍拍白浩身上的灰，笑道:“身子不行了嘛。”

    “哎呦，谁能向您一样啊，清心寡欲！”白浩说这四字的时候刻意加重语气，梁皖育知道他什么意思，那是在调侃自己还是单身呢。他下意识看向球场上看戏的两个人，两个小鬼头立刻装模作样的比划起来，梁皖育看着何战云那鬼精鬼精的模样，不自觉的发笑。

    何战云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好不容易进了一个球，立刻转过身看着梁皖育，像是邀功的小朋友一样等待夸奖。

    “哟！战云真棒！”白浩哟嚯一声，何战云喜得不行，一双眼直直瞧着梁皖育，这人竖起了一个大拇哥，何战云立刻羞得挠挠脑袋，嘿嘿地笑。陆寒从后方搭上何战云的肩，喘着气，“累不累，我去买根冰棒，你吃啥样的？”

    “我……”

    “他不吃冰棒。”梁皖育开口，走近两人，“他胃不好，不能吃冰的，给你们白队带跟巧乐兹就好了。”

    “胃不好呀？”陆寒关心地看着何战云，又点点头，“好，那我先去买。”

    天空骤然刮起一阵强风，吹的四面树叶沙沙作响，沿江周口的现场勘察组正在全面搜查，周围一带被围上警戒线，警察带着警犬实地搜寻王栋才的气味。一声犬吠，所有人跑到最狭窄的浅滩旁边，法医赶到，在树下取到了王栋才残留的一小块衣物。

    范围缩小到浅滩附近，刑警发现，南面杂丛里有人为拖行的痕迹，这一线索立刻汇报给了白浩。晚间七点十分，白浩梁皖育等一行人赶到现场。

    暮色降临，天空暗沉沉刮起一阵阴风，暴风雨就要来了。

    数个手电筒都照向那处犯罪现场，梁皖育定眼瞧着，风声太大他只好加大嗓门对一旁的白浩说:“王栋才是个成年男性，个头和身板也算中等，死了之后体重起码得有三百斤，拖着这么个人不做停留……”梁皖育停下话，将手电筒照向远方，“要么多人犯罪，要么就是力大强壮的人。”

    白浩点点头，也扯着嗓门说:“现场残迹法医已经带回去检验了，希望能检测出杀人犯的有效信息，我看这天要下大雨，咱们还是尽快吧。”

    陆寒给大家拿来了雨衣，梁皖育看见了，问他，“何战云呢？”

    “他待在宿舍里。”

    “行。”梁皖育喝了口水，现场取证拍照的差不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阴森森笼罩着这片树林，像是王栋才的冤魂在哭诉。

    雷声如猛烈的鼓点，闪电像金龙般穿梭在云层之间，忽然一道惊天雷炸起，所有人都仰起脑袋看向天空，斑驳的雨滴急促而下，一行人还未完全撤离就被淋了一身，梁皖育和白浩几人穿着雨衣殿后。

    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梁皖育拿着手电最后环视一周，转身上了车。白浩开车回了家，梁皖育开车将陆寒送回家后回了警队，路上还买了两份凉面，一包卤菜鸭掌。

    开门锁的声音响起，何战云从床上站起来看着门口，梁皖育湿淋淋地出现在他面前，四目相视，梁皖育伸着手露出买的晚饭，笑着说:“饿了吧？”

    何战云把毛巾递给他擦擦，梁皖育摸着他手抓住毛巾，“我先去冲个澡，你先吃。”

    简单的冲了五分钟，梁皖育一身清新地走出来坐下，何战云并未先动筷，他一直在等梁皖育。

    “不好意思哈，本来说要请你吃好吃的，结果还是吃了凉面。”

    “没事，我喜欢吃凉面。”

    梁皖育吃一口面，偷偷看何战云一眼，那人今天倒是乖了很多，埋着头也不说话，梁皖育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今天，怎么不说话？”

    何战云咽下一口面，嘴唇上油亮亮的，“这个案子……是不是和周勇有关呀？”

    梁皖育顿住手，定睛看着何战云，下一秒又装作无事地吃起来，“碎尸案的死者最初死亡地点在沿江周口，那是周勇经营的地方，我们今天传他过来问问情况。”

    “哦。”

    “就这些吗？”梁皖育夹给何战云一只鸭掌。

    “嗯。”

    “没别的了？”梁皖育拌了拌面，何战云闻言疑惑地看向他，“没了……怎么了？”

    “你今晚怎么住这？”梁皖育问。

    “我……”何战云垂下眼眸，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和你一……一起。”

    “和我一起？”梁皖育嗤笑一声，挑了挑眉，“我有什么好一起的。”

    何战云脸红成一片，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你对我很好。”

    “嗯？哈哈你是阿成喜欢的人，我自然会对你好。”梁皖育吃掉最后一面，擦了擦嘴，看向何战云盒里，又给他夹了最后一只鸭掌。何战云没听明白，笑着接过鸭掌，沉下脑袋思索。

    片刻，何战云吃完面，梁皖育把餐盒丢到了门外垃圾桶里，何战云从卫生间里出来，小声地问:“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嗯？”梁皖育没听清，走近何战云，二人就堵在卫生间门口。

    “你说什么阿成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

    “阿成喜欢你。”梁皖育毫不在乎地说，何战云震惊地看着他，“什么喜欢？”

    “还能是什么喜欢，阿成的日记本上全是你，你是他喜欢的人啊。”

    梁皖育面带微笑，走近卫生间挤了一节牙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语气低沉，“我对你好。”梁皖育侧头看向何战云，“只是因为阿成喜欢你。”

    梁皖育回过头若无其事地刷起牙，何战云呆滞地站在门口，不知为何他好想吐，不是食物上的吐，是发自内心的心理呕吐，何战云的心揪的疼，他整个人就像不会呼吸似的紧绷着，盯着梁皖育。鼻头一酸，何战云难过地跑出去，梁皖育漱口水后发现人不见了，也跑了出去。

    廊道里，何战云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窗户是开着的，雨水都浇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梁皖育一声喊，冲向何战云，握住他的肩膀将人拉到一边。何战云无力地耷拉着双臂任由他摆动，脸上早已是泪水纵横　，他委屈地看着梁皖育。

    “你怎么又哭了？”梁皖育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何战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双眼逐渐清冷下来，毫无光芒地看着梁皖育，声音带着颤抖，“我不喜欢阿成……”

    “什么？”

    “我不喜欢阿成，他是我好朋友，可我对他没有那种喜欢。”

    梁皖育警惕地看着何战云，慢慢点着头，假笑道:“不喜欢没事啊，阿成已经不在了，也不能耽误你的人生。”

    梁皖育拉着何战云的胳膊往回走，回到宿舍，梁皖育给他拿了干净的衣服，何战云换上，坐在下铺沉闷闷一句话也不说。梁皖育关了灯，上了上铺，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是傻子，早在昨天夜里和何战云拥抱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雨滴拍打着窗户，风声呼啸，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墙上，梁皖育看着窗外迟迟难以入眠，就像昨晚一样，他又一次因为何战云而难以入眠。

    昨夜他再次翻开梁泽成的日记本，一字一句地看，一字一句地带入情感，梁皖育得出两个结论。

    一，弟弟喜欢何战云。二，自己不能喜欢何战云。

    “梁哥哥。”一声细小且带着哽咽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梁皖育没有回应，只听见何战云带着哭腔问他，“你对我好……只……只是因为阿成的原因嘛？”

    “嗯。”

    “好……”何战云抑制不住的声音颤抖，“我……我知道了。”

    何战云把脸埋在被子里，沉重的呼吸堵在里头，叫人无法听见自己的抽泣。何战云的心快碎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梁泽成对自己不一般的感情，他更难以接受梁皖育爱屋及乌的情感。

    有时候何战云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换来了梁皖育对他的好，有时候他还会以为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英雄哥哥，可他错了。

    梁皖育的话浇醒了何战云的幻想。颤抖地抽泣致使他全身都在痉挛，何战云心痛到在被子里闷声地哭，他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以免吵醒梁皖育。

    可梁皖育不是傻子，他翻身下床掀开被子。

    突来的光亮促使何战云抬手挡在眼前，梁皖育一把捉住他的手，看着哭成泪人的何战云，眼里的心疼是掩盖不住的。

    “对…对不起，吵…吵醒你了…”何战云一口一口抽着气，可怜模样叫梁皖育一把将人捞起，坐在床边紧紧抱着何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