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往事

    大概是挨了打心情不好，早上进教室的时候，前排一个同学只是忍不住多看了乔肆野一眼，就被吼了：

    “看什么看，我是你爹啊。”

    其他人赶忙把视线收回去，不看他了。

    林知欲忍不住扶额。

    乔肆野冷着脸朝她走过去。

    “嘴疼。”他皱着眉，侧过脸给她看嘴角的红肿。

    这么俊的小脸，多了这么一道伤，啧。

    乔伯伯下手也真够狠的。

    “回头拿冰块敷敷就好了。”她用手指轻轻摁了摁，“先上课。”

    乔肆野不太高兴地嘟了嘟嘴，走了。

    林知欲的同桌目瞪口呆：

    乔肆野难道是在跟林知欲——撒娇吗？

    另一边，坐在办公室的乔远江越想越觉得“林知欲”这三个字耳熟。

    中午吃饭，他顺嘴问了一句副局：

    “林知欲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林知欲？”副局长重复了一遍。

    “也没什么，就是阳阳最近交了个朋友。”乔远江解释道。

    阳阳是乔肆野的小名。

    “是个女孩子吧。”副局长笑，“这年纪也正常，只要不出格，你也别太拘着他。”

    乔远江叹了口气。

    副局长看他满面愁容，也在心里叹气。

    他跟了乔远江十几年，工作上不说，那是很佩服这位有决断有手腕的上司的，上行下效，局里的风气比上任局长在的时候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是家庭，唉。

    老婆因为受不了他的忽略，在乔肆野八岁的时候就跟乔远江离婚了。那之后，乔远江也一直没有再娶。离婚四五年年，不知怎么，一直跟着mama的乔肆野又跑回了乔远江这边，不过父子关系很僵。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胡乱扒拉了几口，乔远江实在没胃口，跟副局打了个招呼打算先撤。

    “等会儿，乔局。”副局长拉住他，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松阳片区不是有户人家煤气爆炸吗，还殉职了一位民警，那家人就姓林啊。”

    乔远江一愣。

    好像是有这么个案子。

    从林知欲记事起，mama精神就不太正常。好一阵歹一阵的。好的时候，会给她做好吃的，给她买漂亮衣服，抱着她讲故事。

    不好的时候，就拿着刀在家里乱砍。

    要么就是一直哭。

    姑姑说，这是精神分裂，林知欲的外婆也有，属于家族遗传。

    说完就会冲着她叹气，道：

    “当初你爷爷奶奶就不同意他们结婚，你爸鬼迷了心窍，非要娶。这下好了，娶了个精神病，还非要生小孩，那小孩长大……”

    大约是意识到林知欲就是那个小孩，姑姑又把话头止住了。

    但林知欲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那小孩长大，也会变成精神病。

    林知欲就这么战战兢兢，一天天过着。

    六年级毕业后的那个暑假，那天林知欲正在外面捡瓶子，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顾不得把捡来的瓶子先拿去卖掉，她拖着破麻袋赶回家，看到好多人围在楼下，楼门前拉着一道警戒线，穿警服的叔叔拿着喇叭让大家不要聚集，走远一些。

    有阿婆看到林知欲，着急忙慌要把她推进去：

    “哦哟，你mama那个疯女人要炸房子，你快去拦着她哟。”

    林知欲拨开人群就往里冲，瓶子散了一地。

    眼看就要穿过警戒线，这时，一位女警察眼疾手快把她拉住。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抚她说，有警察叔叔在里面，爸爸mama很快就会出来了。

    女警话音刚落——

    只听“砰”的一声，一大团黑烟从林知欲家的窗口冒了出来。

    地面都在晃动。

    玻璃碎裂的声音特别刺耳，尖锐的碎片纷纷阳阳往下落，人群一边尖叫一边四散逃开，林知欲被那位女警护在怀里从混乱中跑出去，整个人都傻了。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天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母在爆炸中当场死亡，还有一位一直在门口劝mama冷静的民警，因为伤势过重，也没抢救回来。

    那位民警姓厉。

    后来，家里的亲戚从外地过来了。

    被波及到的邻里要赔，后事要安顿，受伤的警察也要去探望。父母留下的钱很快便所剩无几。

    亲戚们商量着把房子卖了。

    但房子已经被炸得惨不忍睹，修缮也要费很大的力气。好在位置还不错，所以价格压低一些，也卖出去了。

    姑姑带着林知欲参加牺牲民警的葬礼，她按照姑姑的话，跪下磕头，磕到第三个，被一个小女孩尖叫着冲上来连挠带踢，脸都抓花了，她也没还手，只哭着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阵子说了好多对不起，对不起被波及的邻居，对不起为了她家奔波的亲戚，对不起受伤牺牲的警察，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好多啊。

    可她才十二岁，又做错了什么呢。

    那之后，林知欲就被带到外地姑姑家了。

    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读完了初中，又考上了高中。虽然寄人篱下，但好歹姑姑一家都是正常人。如果不是表哥总跟她说一些罔顾人伦的话，还想和她发生关系，林知欲是不想回来的。

    可她还是回来了，住进了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

    好在当年的事情已经被大家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