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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这关切只如路边野狗

    

他恨这关切只如路边野狗



    林衢珩已然意识到母亲在电话中告知的暂住在闺蜜的美容会所半是谎言,只是不知道谎言的另一半面貌如何。可他心下不安稳得紧,下意识地不愿让手心里牵握着的少女再受震颤——她今夜已经足够难熬,于是在拨向新号码的电话接通的瞬间匆忙松开jiejie的手,但林姝瑛还是来得及听到听筒里未拉远的男人声线,“您找哪位?”

    她静静地看着远处林衢珩骤然间颓丧下去的肩膀,知道自己的预感其实并不完全成真——至少她没预料到全部的坏事。

    林衢珩听着电话那边窸窣的声响,目光向自己被灯光抻得无限长的影子望去,阴影末端上面立着另一双脚,好像他们是同一片污秽上生长出的两株怪苗。他顺着根茎上瞧,知道那一株结出了最秾丽的果实。而在这一刻,这美丽也变了调,往常那不咸不淡、漫不经心的精致面皮上覆着一层无望和哀戚,声音还未从这边响起,果实已在那边萎落。

    “阿珩”,听筒对面的女声委顿蹇涩,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感。

    “妈,你在哪?”他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抑下从胸腔传出的颤抖和更多的疑问,比如电话的主人是谁,为什么深更半夜她不在她说的地方休息。

    “……阿珩,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怎么还没睡觉?”,电话那头的女人倒是反客为主。

    “妈,你在哪?”,他知道这时他无法忍受含糊。

    “阿珩,早点睡觉吧,你爸要是不在的话,妈明天回趟家看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母亲竟然还指望他们缄口不谈。

    “妈,你到底在哪?”

    他终于也不耐烦,焦躁再抑不住,只堪堪压成低吼。

    林姝瑛注视着林衢珩心虚的瞥视,他未免把她想得太天真,打不通的电话、明显无人居于其中的店门,紧缩的眉头,哪一项是他期许的好结果。

    他怎么会想来找妈的,弃家出走,几个月没回家过一趟,他怎么会认为妈这里有她的避难所。可她不自觉地又在脸上挂上笑容,她哪里怨得了母亲。

    林衢珩觉得这笑容惊心。她哭成泪人他都不怕,她日常锱铢必较,和他争长论短,嘴角吊起,掩在后面的是恶趣味和坏想法。可现在,这幅平静微笑的面容,后面埋住的,只会是破碎之心。

    他又想起他终于在吉他声浪中听到点异样的时刻,推开房门,走廊仍是黑寂一片,但空气里多了烟草和酒精的辛辣,他知道父亲已经到家。

    走廊另一侧有乒乒乓乓的声响,或许爸又在发酒疯。不过进家就好,不用再半夜把他从走廊拖进家门,免得他跌进电梯井,或是在别人家门口撒泼大骂。近来他其实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往常生意亨通,家庭“和睦”,爸一年醉酒失态不过两三回。近一年事业不顺,他上学不在家的时候,妈都被他打了几回,所以在发现爸其实已在外面养了多年的情人时,他是支持妈离开的。

    只是今天传出动静的地方不对,怎么在林姝瑛房里?

    当时房间时林姝瑛先选的,离爸妈的卧室近,但要比他那间大很多,他为此和她争得头破血流。直到后来进入青春期,她痛恨母亲的管束时,又死气白赖地要跟他换,他为了恶心她,最终也没同意。

    他迈步向她房里走去,凌乱的声音逐渐可辨,除却物什倾倒坠地的噼啪,被掩在房门里的,还有男人的闷哼,和女孩的尖叫。

    他不愿再往下想,电话那头迟迟等不来回音,他重新又抬头望向林姝瑛,沿着手臂、腰侧被粗暴对待留下的红痕向上,他复又回到那张柔靡的脸——如此的平静,好像她早已经预知到这样的伤害——在灯影的冷晕中,直教他切切地快坠下泪去。

    听筒那边母亲好像下了决心,“我在……一个朋友家里……我明天回家再和你说,阿珩,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猜母亲希望他心照不宣地不再追问,可出了这样的事,如果连母亲都不能依靠,他不知道再该去找谁。

    “妈”,他其实也无法开口,盯着林姝瑛,他也明白自己并不放心把她送到母亲那里——另一个男人的家中。

    毕竟,即使是父亲,也可能对着自己的女儿下手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又怎么会相信呢。酒精真的是这么灵怪的东西吗,足以模糊掉是非对错,让一个人卸掉所有的道德伪装,让一个男人进错住了十数年的房间——并且之前千百次的酒醉从没发生过,让一个父亲压上女儿的身体——尽管他口里声声喊着的是母亲的名字,让那双不安分的手在十足的抗拒和击打下仍然探进流着自己血液的年轻躯体,让那昏聩的大脑在被儿子掀翻后登时暴怒——却还能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打量着被自己扰得衣衫不整的女儿调笑,调笑说别人都能cao,我为什么不能。

    他是真的醉到是非不分吗,林衢珩想不清楚。他从楼道里将父亲拖进家门无数次,咒骂推搡挨了无数下,客厅里的呕吐物清理过,厨房里的尿液打扫过,深夜里挥向母亲的拳头拦下过,可是真的能醉到向自己的女儿讲出这样轻贱的话吗。

    他看着在冷冽的夜风中如一朵即将败落的花般颤抖的林姝瑛,头疼欲裂。

    他时常怨恨的,不过是自己碍于弟弟的身份,既无可能维持父亲的威严,也无机会施以兄长的庇护。而只能给林姝瑛以毫无价值的关切——这关切在她看来如同路边野狗——他毕竟只是她jiejie的弟弟。可如今真到了他该为她遮风挡雨的时刻,他却无计可施,无法可用。

    听筒对面的母亲似乎本不愿多等,他没讲出口的话被吹散在凉夜中,再一回神,听筒里便只有嘟嘟的挂断提示音。

    他沉默着走向林姝瑛,紧紧用身体裹住她,他那无人爱惜、瑟瑟发抖的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