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1

    请务必先阅读简介。故事的设定并不简单。主角也并不主动。也没有什么爱。反正是乱七八糟的。

    ——

    近些日子，学校总是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我想多半是因为学生和教会之间日渐严重的冲突。我对这些事有所耳闻，就连现在，我去上晚课的路上同伴们也还在窃窃私语，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学校里自由派商议着要袭击校领导之类。

    我并不是不在乎这些事，是我不能在乎。

    我跑到这所教会直属的学校来，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这里是这片大陆上唯一教授魔法的学校——现如今这里被神圣教会所统治，教会将与魔法有关的奥秘全部藏了起来，只有这所教会学校的学生才有机会接触。其二是我想躲避某些人。

    控制着帝国命脉的神圣教会几乎已经架空了皇帝的权力。更早以前，帝国还没有吞没我家乡的领土。那场征战以清除异教徒的名义打入我的家乡，并让我生活了十一年的土地化作灰烬。我经历了许多，最后在城里安下身来，收养我的那户人家支持我去这所学校学习魔法，我便动身前往。

    这是我在这里学习的第一个学年。学校的规定又多又繁琐，由于这里被教会控制，我们打招呼的方式都受到严格的规定，每天的课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夜晚，出学校要经过领导和老师的同意。这些都不算最致命的，最致命的一点，是学生毕业以后只能在教会、军队与学校里选择工作，否则将会被判刑。

    因为我们掌握着那种超乎常人的力量——魔法。

    “但我想……”我听到身后的人说，“就算是他们自由派因为毕业去向的事情想要袭击领导，到最后还是军队会进来镇压，教会的人又不是一群傻子。”

    “嘘，小点声。”另外的人用气音说，“夜游会的人可能听着呢。”

    “都是学生，哪来的夜游会的人？”

    “……那群人无处不在！”

    库洛里亚用手肘戳了戳我的胳膊，打断了我的偷听。

    “什么事？”

    我和库洛里亚是一个小组的成员。感谢上苍——或者感谢教会要我们信仰的神，这所学校还能允许男女在白天里共处一室，并同意我们小组合作，总比让我们男女之间彻底分离好。

    平日里，库洛里亚坐在我左边的位置上。我的另外几个组员已经先一步去了教室。夕阳像惨死的尸体一般吊在天空之上，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没入血红的晚霞深处，坠落到地平线之下。司空见惯的景象。半边天色被染成绛紫，我瞟了一眼天空，随即向教室走去。

    “他们嘴里说的自由派真的存在吗？”

    一旦进入教学楼，我和库洛里亚的交谈就必须停止，否则会被巡逻的监察员抓住，后果也许是被关禁闭，也许是被送到惩戒室，在惩戒教士冰冷的注视下被打上十几鞭。我在学期初被送到过那里，直到现在，我的后背都还留着伤痕。

    我示意库洛里亚安静。然后在楼梯拐角，我压低声音说，我们这些新生怎么可能知道？最近学校里总是……气氛怪怪的。

    “西尔维娅、阿弗那和蕾拉都在讨论这事。”库洛里亚环顾四周说道，“看得出来有事要发生。”

    他说的是我们小组组员的名字。我点点头，示意库洛里亚快些走。我们的交谈或许会引来监察员。

    太阳果真垂落了。

    一片暗色。我看向走廊的玻璃墙外，隐约能捕捉到一点城市的光辉。那座城市，我记得，那是我生活过的城市。许久以前，我的邻居和我说，有很多有钱人家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这所教会学校，一来能够让他们修身养性，二来能让孩子毕业以后在军队或者教会混个一官半职。

    库洛里亚拍拍我的肩膀，先一步走进了教室。

    一片……暗色。无论是外面，还是这里。走廊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楚，来往的学生保持缄默，似乎一种无言的忧愁在众人脸上蔓延。

    “飞鸟凛？”

    屋内的人叫了我的名字，似乎在呼唤我早些进教室。我回过身，推开教室那扇半掩的厚重大门，然后呆愣在了门口。

    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人正在讲台前与女老师攀谈。那是个年轻的黑发男子，尽管样貌俊秀，却时常双眼无神，当他看向别人时，又总是带着些许杀意，似乎是听到我推门的声音，他看向我，对我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和女老师说话。

    “我必须知道现在学校里的情况。”他说，“听说学生们在谋划什么。”

    “学校里很好，如您所见。”女老师锐利的目光刺向他，“您可以看到，我们这里的学生每个人都信仰虔诚，热爱学习。”

    “夜游会。”他指了指自己的军装制服，尽管那衣服看起来就是一件普通的双排扣正装，“要我给你看证件吗？”

    我听到坐着的学生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夜游会不是一个好词。那是教会的特务机关，他们的耳目到处都有，稍不留意，就会被他们抓住并以异教徒之名遭到审判。近些日子，学校里的事也许是惊动了夜游会，毕竟如果会魔法的学生真的打算做点什么，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他们完全能把这里，还有旁边的城市夷为平地。

    “没有上级通知，我认为您不是来巡查的。”女老师扶了扶眼镜，“更何况您已经看到了学校的情况，我想我没有必要再详细说明什么。”

    “好吧。”他耸肩道，“那就算我来听课。”

    “听课？”女老师的表情凝固了，“夜游会的人……来听课？”

    “对啊。”他说，“我又不是没在这里工作过，你不认识我而已。”

    还未等女老师说任何话，他便径直向空着的位置走去。

    那是我的位置。

    我顿时感觉到头晕目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座位旁，然而他已经悠闲地坐下，双手背在脑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塔瓦赫·默提斯！”我压低声音瞪着他，“你坐的那是我的位置。”

    “我知道啊。”他不紧不慢地说，“这个班级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不坐你的位置我坐谁的位置？”

    顿时，许多人的目光向我的方向瞟来。

    “哇哦。”库洛里亚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你认识夜游会的人啊，飞鸟凛，怪不得会考这所学校。”

    “……停。”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总而言之，塔瓦赫·默提斯，你坐在这里，我坐哪里？”

    “我腿上？”他挑眉问道。

    “……适可而止。”考虑到老师还在，我不敢对他口出狂言。要是在平时，我已经骂他三四遍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后面站着？”塔瓦赫露出胜利的笑容。

    一片阴沉的暗色。我接过打火机，点燃一支卷烟。学校里固然禁止抽烟，但塔瓦赫和我都知道在哪里抽烟最安全，我们站在四楼的空中走廊，一只手搭在扶栏上，平日里象牙白的楼宇在夜晚时也必定会蒙上墨色的纱。风吹过我的头发，也吹过塔瓦赫·默提斯的黑色短发。他搭在扶栏上的那只手上，大大小小可见许多疤痕。

    “没什么进展。”塔瓦赫说，“害得我还在你们那里听了一节课。唉，和以前一样。”

    “你们夜游会也收到传闻了？”我叼着烟，“实话说我也没搞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新生对什么自由派之类的……不了解。”

    “好吧。”他的食指与中指夹起烟，在空中晃了晃，“确实是上面托我调查这件事的。你也知道。我嘛，不杀人就是在休假。”

    我沉默了一会儿。

    塔瓦赫·默提斯。我曾经被默提斯家以收养的名义照顾了一段时间，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想让我成为他们的实验体。塔瓦赫·默提斯那时候没比我大多少，他这人性格出了名的诡异，他只听那两个哥哥的命令，就连亲生父母都很难让他去做事，而我，在那个时期里，与塔瓦赫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也许是因为他被视作怪物，而我这位异教徒也一样是人们口中的怪物。

    我得承认，塔瓦赫·默提斯是非常恐怖的存在，他只对杀戮和暴力有兴趣，这种兴趣从他幼年起就存在，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他对他人施暴，也对自己施暴，后来他成了夜游会的一员。他是夜游会最顶尖的杀手，无论体术还是魔法，他都算得上天才那一列。长大以后，我离开默提斯家，听说他已经稳定了许多，不再对他人施暴了。

    想当初他发起疯来……确实是很可怕。

    按理说他这样乖僻的性格，根本进不了夜游会。他那有权势的家保护着他，他可以无限期在夜游会混吃等死。我甚至怀疑不是上级派他来调查，是他无聊了想来转转。

    “我还以为是你太无聊了。”我说，“不过很高兴能再见到你——而且你还给我烟抽。”

    “哈，飞鸟凛。”他对我怪笑一声，“我看你在学校里也不怎么遵守纪律嘛。”

    “当然。”我说。

    “那和我说说——”他凑到我旁边，“学校里都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再说，我关心这个干什么？我是为了躲人才来的，不是为了探查局势来的。”

    “啊。这样吗？”

    塔瓦赫将烟按在那只充满伤疤的手臂上熄灭。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过头去。我知道这人是个疯子，但没想到他会在我面前就做这种事。

    “不过我也不关心就是了。”我听到他笑，“把这里都炸了又怎么样？不炸又怎么样？死多少人和我又没有关系。”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太正常。”我说着，深吸一口烟，“不过算了，看在你有精神病的份上我就不说什么了。”

    “只是我必须警告你，飞鸟凛。”他说，“真的是上级派我来这里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会在这里滞留到我玩腻了为止，至于那个人会停留多久，我可不敢保证。”

    我手里的烟掉在地上。角落里残留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