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昊醒来时，发现自己处于黑暗之中，只有余光里瞟见了一丝冷白色的光提醒着他还处于现实，没有下地狱。

    随即，他蜷缩起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疼……

    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他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四肢绵软，一个踉跄又摔回了地上。阿昊在黑暗中摸到了布面的物体，似乎是一个沙发。于是他想扶着沙发爬起来。

    然而……

    “啪”的一声，灯亮了。

    比窗外更刺眼、更冷的光让他陷入了白色的黑暗之中，阿昊顾不得其他，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伸手挡住了眼睛，于是他又摔倒在地方。

    片刻后，眼睛的刺痛和眩晕缓慢退去，他躺在地上望着几近惨白到刺眼的天花板，此时他才忽然听见有雨声从窗外传来。

    一时间，他又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你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昊抬眼望去，一个穿着深色起居服的女人倚着墙，两只手摆弄着一个通讯器，并未看他。

    但是他认出了这个人。

    “水蔚！？”

    许是阿昊的声音里透着太多的欣喜，水蔚停下手上摆弄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了他。

    她披着的黑发有些乱，其中挑染了几缕烟蓝，与蓝色的眼睛相互辉映。她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既没有关心，也没有冷漠，她只是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团空气。

    阿昊见她薄厚适中的嘴唇一张一合，她说，“你认识我？”

    “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其实我们在…维多利亚…地下拳场见过面。”拳场的老板似乎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取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说出来令人有些难以启齿。

    那是一个L城难得没有落雨的夜，整个拳场围满了人。阿昊站在人群的中心，扭头向外看去，恰好全息影像的冷色灯光映入无机质的眼睛，他与她的目光在虚空中交会。

    她站在拳场老板身边，在人声鼎沸之中，穿着黑色的兜帽外套，双手插兜，闪动的光线晃过她的脸，肤色被染得青白，好像与一切无关。

    那一晚是他成名的夜晚，他的对手是一个装了机械臂的壮汉。

    身体改造仍然属于黑市，是上不得台面的技术。不过这里是失落之地，自然也无所顾忌。

    机械臂显然一路走来都是靠着庞大的体型和机械手臂横冲直撞。体型上的悬殊使得阿昊一直没在比赛中取得显著的胜算，当然，机械臂也没能讨到好。

    关键成败都在一瞬间，在某一次防御与进攻时，阿昊对其机械臂造成了重创，对方扭曲的表情让他立刻意识到对手的致命弱点。

    手臂连着神经，与其说是身体改造不如说是装了一个不够牢固又与神经连接的假肢。

    阿昊跃起，朝着手臂连接处踢去，机械臂的大脑无法承受这剧痛，在痛呼中失去了意识。

    这意味着对手被永久地踢出赛局。

    “或许，你应该找一个好一点的医生。”

    阿昊赢得了比赛，而观众像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一样沸腾，彼时的阿昊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时的他只顾着追寻那道目光，可目光的主人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拳场老板断裂的鼻骨提醒着他，或许这真是一场肾上腺素带来的梦。

    后来，在拳场老板絮絮叨叨的话语间，他得知了她的姓名。

    ——水蔚。

    “你是那个在布切尔手底下打拳的人吧？”水蔚问道。

    ”你记得我！？“

    ”面熟。“水蔚又重新拿起了通讯器，继续说道：“OK，你应该被人暗算了，你今晚就在着呆着吧。如果爬的起来，可以去浴室洗个澡。爬不起来你就呆在地上吧，明天从哪来回哪去。”

    说完，她便打算转身回屋，却听见阿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不是被人暗算了，”阿昊揉了揉脸，他还处于浑身脱力的状态。水蔚脚步顿住，听见他继续说：“B老板不要我了。”

    “所以你变成了丧家之犬？”

    阿昊听见水蔚的声音由远及近，放下挡住双眼的手，看见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不是，我……”阿昊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他苦笑，“我大概得罪人了吧，他们叫我打假拳……”

    阿昊不想输，他不想被食人鱼一般的观众撕碎，与其说是观众，不如说是丧心病狂的赌徒，如果输掉比赛，在你身上下注的人会血本无归。在迷幻剂、毒品刺激下，肾上腺素飙升的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

    水蔚闻言，皱着眉，抱着手，说：“你真的是打拳的吗？没见过这么娘们的人。这个行当哪有不得罪人的，你这副样子不如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

    阿昊却笑了起来，尾音带着一丝沙哑，他不知道那些人给他喂了什么药，他竟有醉酒的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陷入一团粉色的迷雾之中。“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迷幻剂？毒品？还是迷药的副作用？

    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水蔚的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了。

    “我一直以为你会是冷血的女杀手，但没想到你比我想得有人味。”阿昊的脸泛着一抹诡异的红，他慢慢向前爬，伸手想抱住水蔚的腿。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水蔚将他的手踹开，蹲了下来，“他们给你用的什么药？”她揪着阿昊的头发，强行让他的头抬起，只见他的眼神散开，望向了不知在哪的太虚幻境。

    “他们叫我打假拳，我拒绝了，”疼痛令阿昊清醒了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从这诡异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但却无济于事，他感到自己眼皮越来越重，人却是醒着的。

    他听见水蔚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嗯，你说过了。他们这是要给你个教训。”

    “那我真幸运，居然还活着，遇到了你……”阿昊无法控制自己在做什么，语句自动组成，还没有经过大脑就已经吐了出去，水蔚犹如寒夜里的热源一般吸引着他。

    但他确实无法看到水蔚此刻的表情。他的世界里加了一层淡粉色的滤镜，所有事物都扭曲失真，他真想抱抱热源。

    随后，一股力量击中了他，黑暗的触手从阴暗的角落爬出来，将他不停地向下拽，粉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黑暗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