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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收起册子,道:“让他进来。”“是。”那宫婢去了,不多时进来,身后跟了一名中年太监,那太监行了礼,然后才双手奉上一叠册子,道:“娘娘,这是端阳节时需要的大致开支明细,奴才都一一写好了,请娘娘过目。”皇后轻轻抬手,身旁的宫婢立即上前,将册子接过来恭敬交给她,她翻开册子开始看起来。她看得很仔细,很慢,大殿内无人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她,那站在下方的太监总管低垂着头,只觉得自己脖子都要酸了,才听见上面传来皇后的声音:“宫宴的开支似乎与去年不同,今年为何要多出一千三百两?”那太监低声道:“回禀娘娘的话,贡米原都是从金溪省舒兰县采买的,去年金溪大旱,粮食欠收,贡米价格已翻了一番不止。”皇后抬起眼,她的容貌虽然沉静柔美,可这样打量人的时候,眼中的光芒有些锐利,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千三百两的额外开支,都在这贡米上了?”她的语气不明,那太监总管不知怎么,心里忽然一跳,立即补救道:“回娘娘,并非如此,还有淮州新进了一批明前毛尖,成色很是不错,奴才想着皇上爱这个,才擅自做主写了进去,就在那册子的最后一页。”皇后翻了一下,果然看见册子末尾写了一行蝇头小字,记得不甚详细,只草草写了有一批明前毛尖,但具体多少量,多少银子,都是没有的,看起来是可有可无的一行,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那总管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娘娘若是觉得无甚必要,这一笔便可划去了。”听了这话,皇后突然笑了一下,道:“那就划了吧。”总管哪里有半句异议?连声应是,皇后将册子合上,交给身旁的宫婢,道:“今年山阴省一带降雨不止,多有洪涝,金水河与吽江又发大水,沿途农田尽被淹没,洪水直到现在还未退,不少地方的粮食都欠收,到了秋天,百姓更是难熬,到时候流民不断,等冬天一到,不知要死多少人。”那总管不明她的意思,却也不敢问,只是躬身垂首听着,皇后站起身来,继续道:“本宫只说这一遍,从今日起,后宫里的开支,不必像往年那般照着来,能省则省,切不要奢靡铺张,若是再出现这明前毛尖……”她笑了笑,声音有些冷:“本宫看你也就不必出现了。”这话不可谓不重,那总管吓得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是,奴才明白了,下次定不会再犯,请娘娘恕罪。”皇后曼声道:“行了,起来吧。”那总管走的时候,腿脚犹是发抖,背上冷汗涔涔,将中衣都透湿了,怀里抱着那册子,恨不得一步就跨出这坤宁宫去。殿内,皇后又翻起另一本册子看起来,她总是很忙,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今日若不是要等着内务府的人过来,她恐怕都没空坐在这坤宁宫里。“娘娘。”贴身宫婢端着朱漆雕花托盘过来,见她还在忙着,便劝道:“奴婢沏了新茶来,您先休息片刻吧?”皇后放下了册子,贴身宫婢连忙将茶盏端给她,看着她喝茶,神色不乏疲惫,有些心疼地道:“娘娘这几日都晚睡早起,别熬坏了身子,奴婢还是给您炖些参汤补补吧?”“不必了,”皇后摆了摆手,语气嫌弃道:“本宫不喝那个,味儿重。”宫婢哭笑不得,嗔怪道:“多大个人了,还怕这个。”她说完,忽而想起一事,道:“娘娘,翠浓宫那边,这些日子倒消停了许多。”“嗯?”皇后意外道:“没有找皇上闹?”宫婢低声道:“岂止没有,那位昨儿还去见了皇上,听说弹了一下午的琴。”皇后眉头轻挑,道:“这倒是叫本宫刮目相看了。”宫婢想了想,犹豫道:“那这样一来,那位岂不是又要重上高枝了?”皇后兀地一笑,放下茶盏,道:“高枝?怕是不见得。”她站起身来,轻飘飘道:“一朝落入尘泥,岂是想起来,就起得来的?当天底下的聪明人都死绝了吗?”……翠浓宫,容华殿。“娘娘,”胭脂放下手中的朱漆雕花托盘,恭敬道:“时辰差不多了。”德妃背对着她,坐在妆台旁,菱花铜镜里映照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孔,柳叶眉,桃花目,琼鼻樱桃口,眼角还带着一点细小的朱砂痣,淡得几乎要看不见了。“娘娘,该更衣了。”德妃张开双臂,立即有两名宫婢上前替她除去身上的绛紫色宫装,胭脂从托盘里拿起一件素白的外裳抖开,给她穿上,系好扣子。德妃低头看了一眼,面露嫌恶之色,道:“这颜色好似奔丧一般。”胭脂不敢接话,跪在地上替她理好下裙的裙摆,轻声道:“娘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德妃的衣裳换了,发髻自然也要重新挽,那些金镶宝的挑心和金花簪,金耳坠都被取了下来,放在匣子里,胭脂另取了几支玉簪和步摇替她别上,整个人一扫之前的艳美华丽,气质变得素雅清新起来。德妃盯着铜镜里模样大变的人,只觉得分外陌生,她神色恍惚地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本宫生得不美吗?”胭脂垂着眼答道:“娘娘自然是生得美,整个后宫里,再没有比娘娘更好看的女子了。”德妃直直地盯着镜子,那点淡淡的朱砂痣却分外刺眼,她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中,道:“那为何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活着我不如你,你死了……我还是不如你……”胭脂不敢看她,只是低眉敛目,仿佛瞎了聋了一般,拿着玉梳替德妃梳头,也不敢去听那些喃喃低语。她伺候了德妃这么多年,早已见惯了她如此,也是看着她一步步变成如今的模样。过了许久,德妃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看着镜子里的女子,陌生而熟悉,语气淡淡地道:“这颗痣的颜色有些淡了,再点一次吧。”“是,”胭脂取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里面是红艳艳的朱砂,她用银针挑了些朱砂,往德妃眼角的朱砂痣轻轻刺去。那朱砂痣再次变得鲜艳起来,如血一般。……转眼便到了端阳节这一日,秦雪衣跟着燕明卿一同入宫,马车上,她把玩着手腕上的几个编织绳圈,都是以五彩丝线编好的,串了银色的小铃铛,一动便会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秦雪衣献宝似的递给燕明卿看,笑道:“卿卿,好看吗?”燕明卿看了一眼,少女的腕子洁白纤细,上面一共挂了三个圈儿,一个精致,一个平平,还有一个歪歪扭扭,总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