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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程昶几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一时间几乎要站不稳,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杀手们知道他已是走投无路,于是不急,收回刀,慢慢逼向他。日暮已至,天边残阳如血,程昶退到崖边,扶住一旁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榆。胳膊上的伤还在流血,袖囊早已在方才的拼杀中被划破,不期然间,一枚事物从袖囊里落出来,程昶低眉一看,竟是云浠在文殊菩萨庙为他求的那枚平安符。平安符保平安。他上辈子不大信这些,这辈子,果然还是不能信。可是,他到底是来了这世上一遭,眼下要离开了,竟如初来时一般,两袖空空,什么也没有了。眼前这枚平安符忽然异常珍贵了起来。毕竟是一份心意。程昶想,他来这世上,疏离陌生,与人与事都隔了一段前生过往,只有这个姑娘,稍稍走近过一些,近到——发觉他或许并不是这世间人。程昶想要去拾那枚平安符,把它带在身边,可还没弯下腰,心脏忽然一跳。这一跳犹如谁举槌在心间重重一擂,几乎是振聋发聩。天地间忽然风声大作,连视野都模糊起来,耳边又浮响起方才的声音。“程三哥!”“程昶!”“程总。”“要醒了吗?能醒吗?”“快醒醒……”他的大学寝室是四人间,四个室友都互相称“哥”,没有弟,他是老三,所以他们叫“程三哥”。这是大绥,“程”是皇姓,整个金陵,几乎没人连名带姓地喊他程昶。至于程总,那是在公司里,同事对他的称呼。这些……只有二十一世纪的人会这么叫他。程昶循着声音的来处,往身后看去,晚霞比方才更浓了,泼墨一般,洒了一天凄艳的血色。程昶忘了自己是在哪本书上看过,在现世,有些人会把黄昏称作逢魔时刻。昼夜交替时分,阴阳晦明难辨,魑魅魍魉通通现形,妖魔大行其道,一切诡异的事也在此刻发生。心脏又是擂鼓般地一跳。这一回比方才更加震耳欲聋,带着一阵攫人呼吸的钝痛,连眼前的世界都摇摇欲坠。程昶再忍不住,面向悬崖半跪而下,伸手捂住心口,就像他上辈子,心脏病发作时一般。悬崖很高,下头原本是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水,他方才看到过。可此刻他再朝下望去,湖水上的苍苍暮色竟慢慢化作一团浓雾,升腾而上,就像他在梦里所见的一般。而那一声声呼喊他的声音,就是从这雾里传来。程昶也说不清自己是濒临生死骇着了以至于出现幻觉,还是眼前的一切就如他所看到的一般。视野已被迷雾遮了一半,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像是想要抓住唯一一点真实——仍是在地上摸索着云浠送他的那枚平安符。可是却什么都找不到。眼前乾坤颠倒,世界天旋地转,万丈深渊沦为海市蜃楼,风声退去后,杀手拔刀的声音几乎就在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只蝴蝶破开山下苍茫的雾气在他眼前掠过。仿佛要引着他,走向唯一的生路。程昶的心最后一次剧烈一跳,他再支撑不住,双眼一闭,往前一栽,整个人失去重心,径自往悬崖下跌去。呼啸的风声自耳畔刮过,凄艳的残阳在他下坠的身体上镶上血一样的金边。粉身碎骨的感觉来临前,天地骤然黯下来。第47章第四七第章黎明将近,天地漆黑一片,白云寺一间净室里,一星灯火如豆。外间还有奔促的、匆忙的脚步声。琮亲王府的小王爷不见了,跟着他的四个武卫全部惨死,众人在山中搜寻了一夜,几乎把每个角落都翻遍了,可是小王爷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众人一时自危,这是天家祭祀的大节,山中满是宗亲,禁卫遍布,竟然会发生这样的血案。然而与外头的不安格格不入的是,净室里坐着的人十分闲适,独自弈着一盘棋,眉梢眼底没有丝毫忧色。不多时,只闻屋外叩门三声,有一身着黑衣斗篷的人推门而入,见了坐中人,摘下兜帽,拜道“殿下。”正是前两日在刑部囚牢里,与程昶打过照面的侍御史。“怎么样了?”坐中人捻着一枚黑子,不疾不徐地问。“回殿下的话,禁卫们又在山中找了一遍,仍是不见踪影。琮亲王急派人回宫,惊动了今上和太皇太后,今上已命宣稚将军亲自带着一千禁军往白云山来了,大约天亮就到。”“竟然直接派了殿前司指挥使?”坐中人微微一诧,然后笑了笑,又问,“悬崖底下找了吗?”“已找过了。那悬崖很高,下头是白云湖,湖边有浅岸,岸上全是碎石,这么高落下去,摔在岸上即粉身碎骨,哪怕跌入湖中,也难保性命。人九成九是没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找不到三公子的尸身。”坐中人问“崖壁上呢?”“崖壁是陡壁,虽有横木,但几乎拦不住人,山中的禁卫与咱们的人已放灯看过了,没什么发现,等待会儿天亮了,再去找一找。”“不过殿下放心,禁卫们并不知道三公子最后是摔落悬崖,眼下已撤去旁处搜寻了,那里留守的都是咱们的人,若天亮有发现,一不做,二不休,用绳子吊人下去,推他一把就是。”坐中人点点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过了会儿,他笑道“本王这个堂弟,真是奇了。听说他出生那年,有相士为他批命,说他命薄,最多活到及冠之年,唯一续命的法子,就是颠倒乾坤。”“颠倒乾坤?”坐中人“嗯”了声“那时太皇祖母已为他起名为‘昹’,后来信了相士的话,才改成了‘昶’。”“竟有这事,属下还是头一回听说。”侍御史道,“不过属下倒是知道三公子在王府里本是行二,上头只有一个兄长,琮亲王妃见他生得太好,怕他福薄,硬生生改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