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被太阳灼烧的温暖.上

    就像是一本书翻到了底封，从欢声笑语到悲愁垂涕，命运般的梦境也做到了尽头。

    柳云洲忘记了一个秘密。

    在他风光无际，平坦顺畅的人生大道上，其实那个起点并不如何光鲜，如同一团墨迹滴在白纸上，风一吹就流向四面八方。

    他是情妇的孩子。

    和所有老套的电视剧一样，懵懂无知的青春少女遇到浪荡风流的情场老手，痴心暗许，一夜春宵，几个月后挺着大肚子满心甜蜜，计划日后未来种种，却发现他早有家室。

    将母子俩接进家门，已经将男人一生的良心都耗尽了。柳云洲第一次迈进那个城堡似的大房子，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当女佣亲切迎接他的时候，他还以为从此就要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于是他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哥哥。”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柳云安，当时已经十五岁了，他继承了父亲出众的容貌，残酷的心肠，还有刻薄的言语。

    他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随手把吃剩的坚果壳扔在他脸上，说了句“小杂种”。

    那是柳云洲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羞耻，和难堪

    母亲喜欢看书，玛格丽特的名作《情人》，她抱着英文原版反复的读，觉得自己就是现实版的杜拉斯，贫穷却美丽的少女，得到了男人的金钱和全部的爱。

    她常常告诉柳云洲，她会和他父亲修成正果，而不是像女主人公那样，坐在湄公河旁，让夕阳落满她花白的头发。

    柳云洲晃着小腿，坐在餐桌边，听母亲，满眼向往，却没发现儿子的餐饭里被人放了恶心的虫子。柳云安小小的恶毒把戏，却能让柳云洲整晚整晚的做噩梦。

    或许也是装作看不见吧，吃一个虫子有什么要紧呢？讨好那对父子俩才是头等重要的事。

    情人太多了，父亲根本不在乎，偌大的房子里他们母子像是透明人，只有柳云安常常来使绊子，骂他小杂种。

    对了，还有那位笑着迎接他，脸上有个酒窝的圆脸小女佣，她经常陪着柳云洲在后花园放风筝，晚上读睡前故事哄他入睡，喊他小少爷，小少爷…

    可惜后来柳云安用热油烫坏了她的脸，把她赶出去了。

    他偷偷养的小狗也被柳云安毒死了，就埋在小池塘旁，那里开满了稚嫩的野雏菊。

    他身边所有一切，都被“哥哥”剥夺殆尽。

    幸好有万恬。

    柳云洲第一眼看到她，其实是厌恶的。

    她浑身散发着“我是蜜罐里泡大的”健康气息，花朵一般美好。他嫉妒她彬彬俊朗的父亲，知书达理的母亲，还有天天牛皮糖一样粘着她的弟弟。

    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对比之下他就像是现实文学里的苦情主人公，表面上衣着光鲜，暗地里受尽欺凌，学校里大家都骂他是婊子生的野种的时候，母亲正昏昏沉沉的烂醉不醒...

    他讨厌万恬，甚至生出了一种病态的心理，看到她那样幸福，他就痛苦的要命。

    万恬每天准点来看他堆沙子，坚持不懈的邀请他回家吃饭，今天是笋干老鸭煲，明天是龙井虾仁，后天是东坡rou，大后天是八宝豆腐...

    长头发，卡通发夹，蓬蓬裙，嘴里叼着棒棒糖出现的万恬，是每天柳云洲最期待的事情。

    是的，他讨厌她，但同样想看见她。

    她眼尾的泪痣像太阳一样温暖，照耀他凄苦惨淡的童年。

    哪有人不喜欢太阳呢？即便睡在烂泥里，你也想抬头望一望她的光芒。

    每次去那个家，万父会拍着他肩膀，教他读书；万母偶尔抹眼泪，又温言软语的问他菜式合不合胃口；万恬则把零花钱分出来一半，和他一起买糖吃，还悄悄跟他说，“别被阿煜发现了，闹得人头疼...”

    就算是最不喜欢他的万煜，也会踢着他的小腿，把东坡rou的碟子往他面前挪。

    那时候他常常做梦，梦见自己是万家的孩子，万恬和万煜的亲哥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靠在母亲膝头打闹，木地板暖洋洋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笑的太大声会被老天爷听见，他就要叫你受苦。

    母亲突然死了。

    那是个很平常的夏天，他们已经上高中了，万煜发展成了重度姐控，对柳云洲很有敌意，总骂他不要贼眉鼠眼的偷看他jiejie的小腿。

    天地良心，他没有贼眉鼠眼，那时他还青涩，但早早显露出了柳家人血脉的优良基因，情人节总是收到一堆暧昧信封和手工巧克力...

    但他确实总是偷看万恬的小腿。

    莹白的，漂亮的肌理，穿着运动鞋，总是赤脚，踝骨纤细，拔起的弧度脆弱又坚韧。

    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敢直视万恬，她的目光又清又亮，而他情窦初开，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配不上太阳，但与她并肩同行的时候，微风吹起发梢的香味，总是让他有了更多的贪念。

    柳云洲总盯着她的小腿，觉得那样漂亮的脚踝应该有美好的饰物来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