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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外的骄狂气,管你是天塌还是地陷,他眼里就那么几个人,哪怕两个大魔头将天捅个窟窿,他也能不当回事地只顾着找师父。木椿真人被突然飞过来的两个徒弟吓得五脏六腑都翻了个跟头,忙并指射出一道真气,将水坑和程潜打了下来,抬手接住。他还没来得及发火,程潜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第一句话就是:“师父你没事吧!”水坑附和道:“啊啊!”木椿真人眼皮直跳,一方面很是手痒,恨不能将这两个小崽子一人揍一顿屁股,一方面被程潜那一句话问得心里又酸又软,愣是没舍得下手打。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只见那蒋鹏身体近乎透明,胸口仿佛着着一团阴冷的火苗,如墨的黑气起伏翻涌到他脸上,连白眼仁都看不见了。木椿真人一呆,喃喃地道:“以身为灯……他彻底疯了么?”接着,木椿真人脸色一变,猛地将手中木剑狠狠地插进了小舟甲板上,那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成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毫不费力地深入木板中,同时,两侧的海水顿起,整个形成了一圈水膜,将师徒三个包围在其中。下一刻,一声无法形容的惨叫骤起,连木椿真人撑起的水膜都难以阻隔,万鬼同哭般凄厉的怨气直冲九霄,天上乌云骤然凝结,隐约似有惊雷隐现,天幕如盖,遮天蔽日,而那北冥君仿佛万丈凌霄一飞鸟,杳然浪去便无踪般地不值一提。漫天鬼影愈加猖獗,那北冥君就显得愈是单薄,脚下碧海潮生,他好像已经成了天地间最最桀骜不驯的那一根刺。程潜望着那背影,瞬间有一句话福至心灵——虽千万人吾往矣。可以炼化元神的大魔与穷困潦倒的丑道姑,万丈的水龙与三尺无锋木剑,九霄惊雷与北冥君残魂一影……唐晚秋雪亮的剑光,师父指尖残留的木屑与一面之缘的北冥君孤绝的背影……一时间全都从程潜眼前闪过,有什么东西从他隐隐疼痛而尚未恢复的经脉中流入,周身顿时一阵剧痛。木椿真人吃了一惊,一把接住突然栽倒的程潜,没料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入定,也不知他这小弟子是胆大包天,还是将来注定要走一条险中歧路。可是眼下情况却不怎么安全,年年仙市都在东海海岛,这一片海域仙山林立,本就是个魔性的地方,过于充裕的灵气会被程潜一股脑地全吸进去,好比往小河沟里注一个大洋的海水,他那细弱的经脉非得被冲垮了不可。水坑被吓得没了声音,呆呆地看着突然疼得蜷缩起来的三师兄。空中,蒋鹏整个人已经看不见了,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噬魂灯,众多鬼影如杨柳飘絮,顷刻间被那不祥的火光卷了进去,连北冥君身上黑雾几乎散尽,可还没等人看清他的真容,他突然之间逆流而上,直冲噬魂灯冲了过去。在这如流萤逐火似的一扑中,水坑突然被什么东西卷了起来,无风自动地飘了起来。木椿真人一边顾着程潜,一边手忙脚乱地勾住了水坑的衣服。他这才刚看见,那小胖妞身上多了一条不知什么时候穿上的腰带,她连腰都没有,要什么腰带?木椿真人伸手抓住了那花里胡哨的彩绸,一把将其拽了下来。木椿手腕一抖,从那彩绸中抖出了一片木头符咒,正是程潜指点着严争鸣刻的那个“追踪符”。程潜本身是个初学者,符咒中大小禁忌与门道还一窍不通,严争鸣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把刀,这两人通力合作,还要不时叽嘹暴跳地吵上一架,怎么可能刻出正确的追踪符?木椿真人一眼扫过去,竟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四不像不要紧,最多浪费一块木条,可要命的是,这功效不明的符咒此时竟仿佛被触动了!就在北冥君与噬魂灯狭路相逢,极明亮与极黯淡的在半空相撞的瞬间,那刻着不知名符咒的木条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强光,自星火而起,势不可挡地迅速蔓延,腾空直上,同第一道落下的惊雷撞在了一起,一时间千目齐盲,人间白了一片。不知多久,白光方才散去,北冥君和蒋鹏都不见了踪影,木椿真人和他的两个小弟子也消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了一堆碎成了破布的彩绸。程潜不知挨了多久千刀万剐般的剧痛,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蓦地周身一轻,隐约间,他好像听见了哭声,那是……小师妹么?接着,他听见一个人低声哄道:“嘘——别吵。”水坑的哭声渐低,周遭一切渐渐离程潜而去,他先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继而感觉不到自己,他好像沉入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并与其真真切切地融为了一体。不知过了多久,程潜才清醒过来,一时间感觉前所未有的身心舒畅,连日来的疲惫与暗伤全都烟消云散。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可是再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那似乎是一个山谷,谷中有一棵大得不可思议的树,地面拢起的树根都足有房子那么高,树下靠着一具经年日久的尸骨。尸骨旁边是他的小师妹水坑,以及一个陌生男人。程潜吃了一惊,一手将自己撑起来:“你……前辈,你是谁?”这人他认识,正是他在经楼第二层看见过的那半张画像里的人,而此人脚下还有一只身体细长的黄鼠狼,正静静地卧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水坑也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她作为人的那一半不认识面前的人,属于妖的那一半却又觉得他十分熟悉。那“陌生人”转向程潜,微微一笑道:“一闭眼再一睁眼,就连你师父也不认得了么?”程潜本来就腿麻,听了这陌生人熟悉的声音,当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师父?”他那腰长腿短的师父怎么成了这样一幅人模狗样!“师父”两个字教了无数次,水坑是听得懂的,她吃惊地“呀”了一声,歪了歪头,好像有了点眉目似的,呆头呆脑地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流了一串亮晶晶的哈喇子。那长衣广袖的男人见状叹了口气,老妈子一样地仔细擦了她的口水,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也就是你师父我不嫌你啊,小脏丫头,要是换了你大师兄,迟早得把你一锅炖了”这熟悉的调调立刻让水坑找回了亲切感,她转眼忘了师父换脸前的模样,开开心心地“啊呜”一声,用自己满是涕泪的脸糊了男人干干净净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