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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顷刻间斗在了一处。街上霎时鸡飞狗跳。江温酒与长孙冥衣都是使剑的人,江温酒的君子意不在身旁,长孙冥衣出门也未曾带佩剑。两人拳来腿往,声势却并不比舞剑时小。商青鲤眼睁睁看着二人从街上打到屋顶,又从屋顶一闪不知去了何处。她眸中光影变幻,到底是没有追着二人而去。长孙冥衣这两日火气不小,与人打一架消消气也是好的。至于江温酒……唇上触感犹存,还未完全平静下来的心湖又生出波涛来。“商jiejie。”卿涯将脑袋凑到商青鲤眼前,道:“你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人…”……喜欢?商青鲤眸中色变。就像是在暗夜里失了方向的人,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盏忽明忽暗笼在薄雾深处的灯,看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看似远在天涯,却又让近在咫尺。“……怎么会呢。”商青鲤喃喃自语。“他长得好看呗,商jiejie打小不就喜欢好看的人么?”卿涯用脚尖踩了踩酱油的尾巴,酱油吃疼,全身毛发一竖,跳起来躲到了商青鲤身后,听言笑嘻嘻答道。“……”商青鲤眸光晦涩,欲言又止。“那天商师父跟主人一起喝酒,喝多了向主人告状,说商jiejie第一次见到他就抱着他大腿不让他走。”卿涯见此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儿,接着道:“若不是听了商师父的话,还真想象不出商jiejie小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呢。”商青鲤:“……”卿涯口中的商师父,必定是她师父商逐岫无疑。只是……八岁那年围场初见的情景,明明与商逐岫所说的“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走”相去甚远。那年春搜,玉千绝拗不过想要骑马射箭的玉落溪,将玉落溪带去了围场,她自然是陪在玉落溪身边。春搜的地点在长安城外的长信山上,夜里辗转难眠,独自一人避开巡逻的禁卫,在林中散步。想到那些风光霁月的曾经,就像是一场大梦。那些死在那场梦里的人,成了她心头永远的一道伤疤。而天地之大,她却不知何处能容身,何处又是她最终的归路。她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呜咽出声。就是在那个晚上,她身上隐藏了半年多的醉生梦死,第一次发作。她疼的蜷缩在地上,甚至想到了死亡。五感被吞噬的刹那,她想,黄泉路上,她总归是不孤单的。亲人也好,仇人也罢,都在下面等着她的。睁开眼的时候,她已不在林中。摇摇晃晃的车厢,和坐在对面的商逐岫,改写了她的人生。因江温酒与长孙冥衣交手而鸡飞狗跳的街道,在二人消失不久已慢慢恢复了秩序。仍不时有人对着商青鲤和卿涯指指点点,酱油躲在商青鲤身后伸着爪子不停挠她的小腿。“我们回客栈吧。”商青鲤敛了敛心神,道。“商jiejie,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人呢。”卿涯见商青鲤转身往回走,忙拔腿跟上,将话题又绕了回去。商青鲤心头一跳。想到太虚宫初遇时江温酒风情万种的那一眼,想到他身上平和隽永的檀香味。他广袖长袍,眉眼间的艳色是她从未在旁人身上见过的。明明像是话本中的魅惑人心的妖,却偏偏又如濯濯春日柳,遗世独立。喜欢么。“或许吧。”商青鲤答道。“呀。”卿涯一拍手,乐道:“商jiejie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喜欢又能如何。”商青鲤眼瞳里蒙上清冷之色。她身上的毒。她隐藏着的身份。从一脚踏入长安起就笼罩她在心头的阴霾。那些爱恨情仇,儿女共沾巾,总归是不属于她的。何况……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江温酒。她始终记得,在络府的时候,玉无咎说过,江温酒是一年前凭空出现在太虚宫的。纵使是以打探追踪消息为生的千钟楼也探不出他的来历。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还有,他与原欺雪之间,又有怎样的故事?江温酒的喜怒哀乐都藏的太深。而她,袒露心事就是将自己交付出去的危险,她尚且不打算以身犯险。☆、三五。情不知所起。暮色四合之际,长孙冥衣回到了客栈。商青鲤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举杯独酌,欲沉未沉的天色里,向来是千杯不醉的她,眉眼间已有醉意。长孙冥衣的薄唇又一次抿成了一条线。夕阳惨淡的余晖落在他脸上,为他冷硬的面部线条镀上了抹柔光。他那双似寒冰又似琉璃的眸子里盛了一缕残阳看向商青鲤,眸底是不曾掩饰的怜惜。他走到商青鲤对面坐下,提壶为自己也斟了杯酒。商青鲤醉眼迷离,眯着眼瞧了他许久,才放下酒杯,道:“他呢?”“谁。”长孙冥衣面色平静。“江温酒。”商青鲤伸出一只手支在桌上抵住额头,笑道。商青鲤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即使笑,也只唇角微勾,桃花眼微弯,像是雨后一枝将开未开的茶花。长孙冥衣从未见过商青鲤开怀的模样。有一年他来江南,走过长长的巷道,不知谁家种的几棵杏树从墙头探出枝桠,微风拂过,白色的杏花如雨,拂了一身还满。隔着一堵墙,他听见杏花树下女子的笑声,轻快、欢愉、如莺出林间。他驻足,飞上墙头,杏花树下一个粉裙女子坐在秋千上,笑意明媚如春日暖阳。回到漠北,他在商青鲤的院子里,给她做了一个秋千,本以为她也会像那个女子一样,一笑倾城。他却只看见了她茶色眼瞳里汹涌澎湃的晶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不论多么明媚的日光,始终驱不散她心头浓重的阴霾。思及此,长孙冥衣轻叹了口气,道:“他功夫不错。”“打不过?”商青鲤眉梢一挑,因着醉意,清冷的音色竟变得婉转柔和了几分。长孙冥衣抬了抬下巴,道:“平手。”“这样……”商青鲤从桌旁起身,抬头看了眼天色,道:“乏了。”她脚下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着回了房。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上略作停留,长孙冥衣举起手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商青鲤难得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八岁那年,八月中旬的月亮如一轮白玉盘挂在天幕之上,滔天的大火像是要吞噬天地。她站在泡桐树下,对面漂亮的像是陶瓷娃娃般精致的人手上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翡翠盏,盏中朱红色的液体在吞吐的火舌中波光粼粼。“五妹,三姐今日来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