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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真心要奉旨入秦,从此做个与世无争再无大志的藩王?张思远心里总有种微妙的感觉。是圣上与殿下对胡敬诚太过信任,还是他对胡敬诚太不信任?若要张思远说,如今他对这位胡都堂是没有太多好感的。当年胡敬诚可以临阵舍陈世钦而就靖王,何以见得如今他就不会审时度势以后再舍靖王而就陈世钦?假如胡敬诚重归陈党,且不说浙直两省这三年来的长进就算是白费了,靖王殿下的处境也会立时变得极为艰难。张思远总觉得,以他对皇上的了解,圣驾一定会留有后手。靖王殿下入秦,意味着这三年如履薄冰的平衡再次被打破了。今上与靖王殿下不同,倘若无十足把握,圣上是不会轻易有所动作的。既然如此,圣上定会设法对胡敬诚施压,使之不得不死心塌地做靖王殿下的后盾。而只要能够节制南北两路兵马,靖王殿下便还有无限可能。那么圣上究竟会如何做呢?关键恐怕仍在甄贤身上。甄贤是靖王殿下捧在心尖上珍藏着,恨不得这辈子就不再放出来给闲杂瞧见的人。其实自从当年苏州一役后,张思远与甄贤之间便很少再有交集。但仅就是那么一点短暂相触,也足够张思远牢牢记住甄贤其人。张思远觉得,他渐渐能够理解为何靖王殿下独独对甄贤一人如此执着。这个不及而立的青年身上有一种隐忍的韧劲,看似波澜不惊,却蕴含着极强的力量。与其说甄贤是靖王殿下宠爱之人,或是王驾身边的变数、软肋,倒不如说,甄贤是靖王嘉斐心上的明灯,是殿下的引路人。是甄贤在推动,甚至成就靖王殿下,从当年惊惶困于永和宫的生涩少年,一步步成为今日文韬武略名震四方的明君之选。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造王者”。与陈世钦意图以弄权之手将昭王殿下推上九五截然相反,宛如镜像,却又殊途同归。而皇上当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将这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放在了甄贤的身上。张思远如是揣摩。是以,当看见原本该已与靖王殿下一起离开南京的甄贤出现在他面前时,张思远丝毫也未感到意外,反而有种大石落定的释然。“靖王殿下此时的所在你不必说。也不必多解释别的。你只告诉我,圣上对我有什么安排,靖王殿下又还需要我做什么?”眼前的甄贤穿着极常见的文士青衫,打扮得就像街头巷尾最普通常见的字画匠人,唯眉目间的光明亮依旧,清澈依旧,浸染着淡淡的温润之色。“张公是圣上亲信之人,心中大概已有想法了。”张思远听见他如是作答。若说猜测圣意,自然是有的。且张思远以为自己十有八九已猜对了。圣上将他放来江南三年,织造局固然是一等一的大事,但真正的用意绝不止织造局而已。陈世钦固然手眼通天,但圣上身边也从不缺心思通透忠心耿耿的内官,何以偏偏就要他张思远下江南来?并不只因为他与靖王殿下有苏州的那一段因缘,更因为他曾是东缉事厂的武官,除了比寻常内官通宵战事之外,他还知晓东厂行事的路数。若不是他多想,圣上当是要让他直接顶上南京守备的位置,为靖王殿下死守住南直隶,同时震慑胡敬诚。但这样的揣测张思远万万不敢说出来。甄贤如是答他的问话,多半是在试他的深浅。无论驽钝、冒进或怕事退缩都不是合适的回应,更不可能成为靖王殿下可信赖的后方坚盾。倘若圣上真有密旨,要调他任南京守备,这一件事一定不会也不能瞒着胡敬诚做。张思远思忖一瞬,开口:“胡都堂一向不与内官多往来,从前对卢世全如此,如今对我也一样。我恐怕请他不来。”话音未落,甄贤已浅浅微笑。“无妨。胡都堂已另有人去请过了。我是特意来请张公的。只不过,要委屈张公便服易装坐我的车马。”他略颔首,向张思远行一个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却并不是正门的方向,而是指向了张思远身后的内室。第116章三十四、不负苍生(2)张思远在内室换了身寻常衣衫,扮作办丝绸生意的客商,跟着甄贤出门。门外不远处候着的是一辆朴实无奇的牛车。驾车的是个驼背侍人,看见甄贤领着张思远出来便低头相迎,恭恭敬敬将两人送上车,而后稳稳当当催着牛车在南京城内走了好一阵才停下。张思远下车一瞧,见是到了一处僻静书斋,不由略微诧异。甄贤却是一副主人家的模样,径直推开门,请他进去。一进的小院不大,主屋里的架子上堆满了各式书册和画卷,倒真是十足十得像一个书画匠人的住所。这情景忽的就让张思远想起当年在苏州霁园,与甄贤同在陆澜的画室之中。当时甄贤进门一言不发就先把隐藏着陆家经年账目的画卷翻阅完了,且还过目不忘地全都记在了心里。那些画卷大约已随着陆澜亲手点的那一把火化作飞灰了吧。毕竟是原始物证,来日倘若真能倒了陈世钦,当是决定生死的关键,可惜就这么被毁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强行一并带走,哪怕不能立刻呈上御前,就藏起来也是好的。张思远心下唏嘘。他看见甄贤站在一面墙的画架前,才想上前追问他把他带来此处是什么意思,忽然却听见院外又传来木门“吱呀”之声。张思远下意识循声看去,一眼便望见浙直总督胡敬诚本人,穿一身烟色暗绣的直身常服,手里端着一只窄长的木匣子,神色肃穆地走进来,猛瞧见他和甄贤,明显大吃了一惊。张思远也是大吃一惊。方才听甄贤说已另使人去请胡敬诚,他本以为当是靖王殿下身边的亲信卫军之类,万万没有想到胡都堂竟会孤身一人到来。这书斋所在极为偏僻,内中更是清冷,若非张思远信得过甄贤其人,只怕要觉得十分诡谲,疑心有诈,连门也不肯轻易进。而胡敬诚的模样瞧着分明是一无所知被“诱骗”来的。以胡都堂谨小慎微,这位甄公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请得他就这样孤身前来赴约?张思远不由再次惊诧转脸看向甄贤。而这一刻胡敬诚心中的震惊比之张思远只多不少。靖王殿下离开南直隶前没有召见他,取而代之的,是数日前送到他府邸的一卷画。画卷是封在匣子里送来的,其上所描绘的,是他老家的乡邻宗亲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八年间与陆澜——确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