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說長道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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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說長道短
我餓壞了,面對美食,刀叉齊動。 外婆喝著飲料說:「你媽在露營區烤rou,有話跟你說,已經煩了我一上午了。」 我切塊雞rou,送入外婆嘴裡,「她急著找我,有什麼大事?」 外婆慢條斯禮嚼著,吞入後才說:「你攏甭哉,我袂那ㄟ哉!」 揚晨風埋頭在快切快嚼,好像趕著要下山做買賣。 「揚叔!」我說:「不是大胃王,沒獎金ㄟ?」 「嘿!」他用手背抹下嘴,「太好吃了,我忍不住就一口接一口。」 「你一定餓壞了。」外婆說:「以後甭通糟蹋家己,工作要做,身體嘛愛顧。」 揚晨風說:「頭家嬤!做妳放心。我身體勇壯,偶爾餓下肚子,麥叮噠啦!」 「揚叔!」我說:「吃飽後把工作交代下去,下午要委屈你當貼身保鏢,跟我出去辦大事。記得提醒我,順便買狗籠。」 聞言,揚晨風嘴方開,外婆先出聲:「你袂衝啥?」 我說:「袂娶妳ㄟ寶貝不孝子,去改頭換面,照相辦護照。」 揚晨風聽了,動作頓停,抬頭看一眼,忍住沒問。 「阿風!」外婆拍下他手背,神情像託孤般說:「一切拜託你嘍!」 「頭家嬤!妳千萬甭通按呢講。乎妳看得起,是我ㄟ榮幸,我高興都來不及!」 外婆欣慰笑了下,轉臉望著我,滿面憂忡說:「青仔!信洋講,最近來了不少兄弟,很多都是外地人。無緣無故,成群結黨,整天作伙顧著釣魚,事情顯然不單純?」 每逢夜晚,華燈為青石湖妝點彩衣。光影婆娑美輪美奐,熱鬧景象媲美夜市。怪的是,近期湧入一批批兄弟,天天釣魚,企圖不明,我不想讓外婆cao心說:「沒事啦!人家規規矩矩來釣魚,吃東西喝酒都有付錢。那麼多英雄好漢,替咱招來年輕美媚。豬哥又聞風而至,人潮就是錢潮。阿嬤!假日光是烤香腸,妳猜猜賣出幾條?」 「阿蘭有講,豬rou全仔早就來不及,她到市場又找了好幾人。」 黃玉蘭的學歷雖不高,但肯學敢問,辦事愈來愈能幹。遺憾的事,她的感情始終不順利。國中還沒畢業,她偷拿我二舅媽收來的會錢,跟大枝仔私奔。會首沒錢給會腳,倒會很丟臉,二舅媽氣到三天起不了床,整天罵二舅:「無懶葩,無啥小路用!」 外婆看不下去,偷偷塞錢給二舅,要他拿回去。 大舅媽知道後,又讓大舅藉故包大紅包給外婆。 家裡鬧得雞飛狗跳,玉蘭表姐在外樂逍遙。半年後,她神情憔悴,帶著滿身傷痕回來,還挺個大肚子。二舅媽不讓表姐進門,她只能來找我外婆哭訴:「錢花光了,大枝仔就不愛我。拳打腳踢,硬要趕我走。我又沒地方可以去,只能忍氣吞聲。他就出去外面黑白來姘上酒家賤逼,供他吃住還包花用。大枝仔只要摒懶叫出來……」年少無知不是罪,是成長過程中必須付出的代價。大枝仔是黃建孝的狐群狗黨。我二舅為了顧全大局,不好說什麼。但是,黃玉蘭是黃家三劍客的大姐頭仔,我和兩位表哥忍不下這口鳥氣。我們打聽到大枝仔行蹤,趁他喝茫要回住所,埋伏在巷子裡。信洋負責用布袋蓋頭,我和信杲拿木棒襲擊。以前,黃家三劍客縱橫鄉里,威武不能欺。現在,外婆成就善緣。大姐頭仔與三劍客聚在一塊,分工合作,成為事業的伙伴。 「釣場本就容易龍蛇混雜,但錢也賺得多,分紅就領得多,人人都忙到笑呵呵。」 「有錢賺當然很好。」黃柳妹眉頭深鎖說:「無風不起浪,我總是覺得不對勁。」 我說:「洋哥做事愈來愈牢靠,真有事黃局長也會擺平。阿嬤,妳不用擔心啦!」 「聽說,金老闆家昨晚被偷,金銀珠寶損失數佰萬呢?」外婆對愛美超市有份特殊感情,那裡是打響黃柳妹名號的寶地。最初,外婆只在假日做菜包,我騎機車沿街叫賣。超市開張,金老闆吃過菜包,才有『黃柳妹專櫃』限量專賣手工糕點。每當假日,遊覽車一來,總是供不應求,名氣漸漸地傳播出去。金老闆不斷提高訂貨量,外婆和大舅媽,加上我,也忙不過來。為了保證品質,我堅持物以稀為貴,不再追加。等到民宿開張,黃柳妹當然變獨家專利。超市無貨可賣,外婆總覺虧欠金老闆,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那隻金毛鳥。想不到,竊賊竟然看得出,超市後面住家有金礦。 我說:「或許,讓江局長忙碌些,可以沖掉些悲傷。」 「江家有立委有警察,擱有一咧隱身ㄟ魔神仔。竟然捉袂到賊仔,這嘛奇怪?」 江府財大招忌,不到三年遭竊兩次,損失慘重。 江同竺在情治單位服務,平日很低調,外人所知有限。轟趴轟出不幸之後,他專程來訪。我兢兢業業,初次見到魔神仔。江同竺是庶出,完整遺傳到江大爺的基因,身材不高不壯,有張略顯蒼白而瘦削的臉容。交談過程始終掛抹冷凜,維持皮笑rou不笑的陰沉。我好不膽顫心驚,深怕得罪傳聞中的大內高手。本地人皆知,老大江同瑞是擺在大廳供人朝貢的彌勒佛,老么江同竺是躲在暗處令人防不勝防的毒箭。一明一暗,軟硬兼施,是江府最厲害的武器。專門用來對付,商業與政治上不聽話的人。 姚廣中是運氣較好的例子。 他曾是有名的泳將,早先在當教練,後來伙同民代友人在鎮上經營KTV,聽說賺甲油瀉瀉。姚揩萊是我小學的右舍,二人共用一張桌子長達三年,從未爭吵過。她非常愛漂亮,指甲天天保持紅吱吱,自封萊茜公主。說我是非洲落難小王子,投奔自由尋求庇護。若非一拳打掛班長,她也不會提拔我當超級保鏢。姚揩萊很大方,最愛跟同學分享,姚廣中穿小泳褲領獎的照片故事。信誓旦旦說要繼承她爹地的光榮,長大要游入奧運,為台灣嬴得第一面金牌。可惜的是,她後來改變志向,說歌星用卡車載錢,涼涼地賺。游泳訓練累死人了,奧運金牌也才值千萬,還要扣稅。所以,姚揩萊高中畢業去管理KTV,順便日夜練習歌藝。想不到的是,王國不久便滅亡,萊茜公主被迫委身當遊覽車小姐。轉折發生在我上大學那年,只因姚廣中想多撈一筆,順應潮流把觸角伸向酒吧,大張旗鼓搶奪江府的獨家生意。沒多久,姚廣中的民代友人被周刊踢爆跟小三車震的照片,接著又扯出收賄醜聞,一夜之間成為階下囚。姚廣中失去靠山不打緊,酒吧和KTV,在同夜均遭黑衣人闖入,搗毀生財設備。雖然有監視器,但警方就是抓不到人,遲遲破不了案。客人害怕不敢上門,生意一落千丈。姚廣中從小富翁變成負債公,黯然退出老闆行列,改行當公車司機。直到前年,他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一夕之間,辭掉工作,老宅大興土木。地方上傳聞,姚廣中中了大樂透。 姚揩萊有次帶團來園區,我開玩笑問樂透的事,她嫣然一笑:「風水輪流轉,我爸要開遊覽車公司大賺人民幣。再也犯不到那個雞歪,我當然會繼續照顧你的啦!」 真相只有一個,江同竺鐵定比誰都更想弄清楚。 我對大內高手深具信心,繼續看下去便知分曉。坦白說,江府遭竊,我有些幸災樂禍說:「小偷專挑有錢人家,敢在老虎頭上連續拔鬚,應該是故意要給江家好看。」 黃柳妹說:「本地人誰敢向天借膽,我住這麼久了,也沒聽過誰放過屁。」 「難道大家都搞錯了。要不然,江家做那麼多壞事,怎會得不到報應?」 「江家人丁興旺,財產套大海。天公伯老仔,記性不好,難免老花眼。」 「咱愛加油,向江家看齊。等財產數佰億時,擱按怎宏掏,嘛無差!」 「死賊仔埔手法太高明,黃局長懷疑是集團,事先經過觀察,要咱卡注意咧!」 「現在的人,頂多穿金戴銀,出外旅遊大都刷卡。我們的長期客人,只有老爹一人,也沒見他有什麼固定的朋友,或者……」忽然間,我腦中浮現雨中奔跑的人影,不由興起捕風捉影的聯想。「老爹平常都往山上鑽,很少去鎮上風騷,不是嗎?」 「我有次看見……」揚晨風接觸到我的眼光,歛眼訕訕接道:「老布從樹林裡跑出來,匆匆坐上一部車往山下開去。」他一定是,中午去赴史提夫的炮約,湊巧撞見。 為了增加懸疑,我故意說:「上次那件強姦案,該不會是老爹幹的吧?」 「算算日子……」黃柳妹揑指一算,「他晚了好幾天才來,可能性不高。」 談不出什麼鳥,我起身說:「我得去見母親大人,阿嬤!有勞妳去督促阿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