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过去镜
洞中一片破败荒凉，内里却隐有柔和的金光散出，庞宜之在前，带着两人朝里面走去。待走到了一处断崖处，无穷无尽的金光从对面的一方洞窟中涌了出来，光斑点点落在三人的身上，像是温柔地触碰。 忽而，一个泛着金光的虚影自洞窟里浮现。 他周身被粗壮的藤曼束缚着，白发修颜，眼神柔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正是宙神稷泽。 “神君！”庞宜之脱口而出，连喊了两声，“神君！” “稷泽”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却说道：“你们……是何人？闯入荒渊寻我，所为何事？” 庞宜之愣住了：“神君……？” 神君不认得他？ 叶冰裳上前一步抓住了庞宜之的手臂，打断了庞宜之的话，说道：“我等听闻镇压荒渊的神君稷泽是掌管时间的宙神，所以特来求见，希望能见识宙神的神威。” 听庞宜之和叶冰裳的对话不太对劲，萧凛见状没有说话。 “呵。” 稷泽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眼神也变得十分冷酷，“神威？那就让你们见识一番！” 他的话还未落音，半空的金色光斑突然变成了金针，朝着三人刺来！ 而叶冰裳早有准备，几乎同时，她右手掐诀，支起了一个防御的结界，将袭来的金针消融。片刻，庞宜之和萧凛便反应了过来，同时开始布阵对抗漫天的金针。 “你果然是冒牌货！” 叶冰裳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到底是谁。 稷泽邪佞地大笑：“吾不是稷泽，谁是稷泽？！” “不管你们为何而来，今日，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稷泽冰冷的视线钉在了叶冰裳的身上，“尤其是你……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他不能认出怜华的转世，却能对叶冰裳特别关注，是认得她这张脸么？ 叶冰裳隐隐想到了某个可能。 在冥夜让她经历的幻景里，稷泽曾经差点被魔神和谛冕害死，当时他们就是冲着稷泽那双能看透未来和过去的眼睛而来，那一次魔神和谛冕并没有得逞。但在护心鳞给出的般若浮生中，她和冥夜却没有经历了这件事，是不是证明……真实的过去里，魔神和谛冕应当是成功了。 可般若浮生中，谛冕并没有死，他一样以己身镇压了荒渊…… 等等！ 叶冰裳忽然想到了某个可能—— 附魂！ 在庞宜之和萧凛的掩护和保护之下，她腾空而起，掷出神力充盈的纱帛，击向被束缚着的“稷泽”面门。 “你到底是魔神还是谛冕！” “稷泽”本就微弱的神力被护心鳞里的神力波及，一瞬间，一个黑发男子的魂魄被击出了稷泽神君的神魂之中，片刻后又弹了回去。 “那是谁？！” 庞宜之看到一个脸上带着魔纹的陌生男子从稷泽的神魂中出现，几近崩溃，“你对神君做了什么？！” 叶冰裳捂着胸口落地，强行催动的神力让她现在只是承担仙力的经脉有些痛疼。 看来，她之前出了幻境便能用神力，是因为有冥夜在帮着她。 萧凛绞灭最后一波金针，见叶冰裳神色不好，关切地问道：“叶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叶冰裳摇了摇头，抚平翻涌的气海站了起来，对庞宜之说道：“他不是稷泽神君。” 庞宜之满脸不可置信，双目中渐渐涌出泪水：“他是谁？！” 叶冰裳一字一句道：“在神魔大战的最后，背叛了魔神后被封印在荒渊的魍之主——谛冕，也是宇神初凰曾经的夫君。” “谛冕……”庞宜之依旧不敢相信。 萧凛更是陌生：“原来宇神曾与魍之主成过亲。” 何止，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叶冰裳腹诽道。 “哈哈哈哈……”“稷泽”放声大笑起来。 他虽然封印在此处，却因为附魂稷泽而手眼通达，荒渊的任何一个动向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能第一时间发现苏苏进来了，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三人进来了。索性已经以稷泽的身份见过了苏苏，告诉了她接下来该做什么，也将过去镜交给了她，他也不必再伪装了。 “不错，我就是谛冕。”谛冕饶有趣味地看着叶冰裳，“想不到你这一世竟然能走上修仙之路，还带上了帮手。” 庞宜之和萧凛看向叶冰裳，庞宜之问道：“叶姑娘……？”叶冰裳与他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庞宜之明白现在不是问这些的事情，便低下头闭口不言。 “我也没想到，魍之主能装稷泽装那么多久，一个妖魔装成仙人，很是辛苦吧。”叶冰裳故意说道。 谛冕神色有些阴暗不定。 若不是为了他与魔神的计划，他才懒得分出一般魂灵来附魂，而且稷泽作为半神，神力不可小觑，刚开始那几百年，他还不太能完全控制住他，否则他绝不会在神魔大战时就以己身封印荒渊，因为他之后还有计划。可惜他小瞧了稷泽。 在神魔大战后，魔神即刻被诛灭，哪里有人能封印住当时的谛冕？ 他之所以被圈禁在此处，正是因为稷泽以已身封印荒渊的同时也连带着将他的整个人捆绑住、封印在了荒渊。不过稷泽封印了他，也供养了他，万年来他利用附着在稷泽身上的半魂偷偷吸收转化稷泽的神力，让稷泽日渐虚弱，荒渊的封印也开始松动。 虽然还不能出去，可放一两个妖物出去还是十分轻松的。 谛冕露出得意的笑容：“我这样的妖魔，能够被万仙当作神君景仰、崇拜，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你——！”庞宜之气急败坏想冲上去打他，却被萧凛拦了。 萧凛劝道：“小师叔！” 叶冰裳看着谛冕得意的神色，突然开口问道：“你的女儿知道这一切吗？” “你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谛冕眼神冷冽如刀，恨不得立刻杀了叶冰裳，“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这不重要。” “起！” “去死吧！” 叶冰裳和谛冕的话同时响起，只见束缚在谛冕身上的藤曼凶猛地袭来，带着力压山河的气势！ 而方才就做好了准备的庞宜之掐诀起阵，将他们三人瞬间转移到了洞外。 “好险……” 看着金光满布的洞口，庞宜之背上满是冷汗，萧凛也吓得不轻：“小师叔，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阵法？” “叶姑娘与我对视的时候。”庞宜之嘻嘻笑了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他与叶冰裳时常一起练习术法，他们约定了一些暗号，刚才庞宜之想问叶冰裳怎么认识谛冕未果，低下头便看到了叶冰裳给他打的手势——“方寸挪移阵”。 “幸好。” 萧凛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但惊险再次出现！ 只见一根粗壮的藤蔓带着金光从洞口蹿了出来——！ “快跑！” 庞宜之大喊了一声，“这玩意怎么还能跑出来！！！” 他们都以为“稷泽”受限于此地。 几人飞身便走，却不料那藤蔓的速度更快，眨眼便抽上了叶冰裳的背部！ “啊……”叶冰裳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半个身子几乎麻痹，还不忘对着庞宜之和萧凛说道：“快走！他是冲我来的！”她颤抖着手，扔出纱帛，缠住了前方的一快巨石，拼命收拢纱帛借力缩短距离，称得上是十分狼狈地在藤蔓的追击下逃跑。 “不行，我们怎么能临阵逃脱！” 庞宜之和萧凛拒绝先行离开，转身便攻击起了死死追着叶冰裳的藤蔓，在他们的协助下，叶冰裳稍微喘息了一下，拉紧纱帛便高高地飞了起来。待她转过身，萧凛和庞宜之已经联手砍断了那根藤蔓，可两人也受神力波及，嘴角溢出了点点鲜血。 叶冰裳沉下了心神。 谛冕现在有万年的妖力和稷泽起码一半的神力，他们三人无论如何都打不过，而且谛冕对荒渊掌控范围也比他们预想中的大，即便逃跑恐怕也只会被谛冕玩弄在股掌之中。 眼看其他几根藤蔓也追了出来，叶冰裳当机立断甩出纱帛将两人卷走，转身飞踏上巨石，像是放风筝一般拉着两人在藤蔓的追击之下逃跑。 “太刺激……”庞宜之抚平体内躁动的灵力，还不忘话痨，“我再也不说什么藤萝是柔弱无力的东西了，这玩意狠起来那是真狠啊！” 萧凛快速说道：“小师叔，别瞎说了！” 他持剑转身，朝着藤蔓的方向打出一个个剑阵，但他的攻击只是打断了藤蔓的攻势节奏，并不能完全遏制藤蔓的追击。 看着这一幕，庞宜之也想到了叶冰裳想到的问题，他苦恼地说：“打也打不了，跑也跑不掉，现在怎么办？” 萧凛不停地运剑，丹田几乎生疼：“小师叔，你快想想办法！谛冕能放出来的藤蔓越来越多了……不对，那不是藤蔓了！” 庞宜之正想着用什么阵法好，听萧凛这么一说低头一看差点吐出来。 只见沙尘飞舞之间，那些藤蔓逐渐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不明物，它们像黏液，又像触手，相互拥挤着、推耸着，朝着在巨石之间跳跃的叶冰裳涌去！ “这就是魍啊啊啊啊！！！”庞宜之满头大汗，“天杀的谛冕！！！应该是他能用的神力不多了，所以才会用自己的妖形和魔气。怎么办！怎么办！” 萧凛抓住了纱帛，感受到上面变得微弱的仙力，他看着带着伤却还努力奔走的叶冰裳，道：“我要下去！” “不行！”庞宜之即刻阻止，“谛冕想杀的人是叶姑娘，你下去也是送死！”他狠了狠心，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神君在上，保佑怜华！” 庞宜之紧紧握住了过去镜，道：“紫气乘天，丹霞赫冲！北斗追阴，四明破光！” “破光阵，起！” 叶冰裳隐隐听到庞宜之起阵的声音，她避开一堆魍妖，便看到一阵灵光落下。庞宜之死死地掐着诀，对叶冰裳喊道：“叶姑娘，上来！入阵！” 叶冰裳飞踏而起，身姿如鹤、滑入半空。 她身下的魍妖像是墨汁形成的浪潮一样跟着她飞起，差一点就就要缠上她的脚，就在此时，一道剑光闪过，叶冰裳抬起头看见是萧凛斩断了这些魍妖。 萧凛连忙道：“叶姑娘！快！” 叶冰裳颔首，提气飞身。 她顺理进入了阵法后，那些破碎的魍妖落回大地，四处飞溅。 庞宜之连忙驱使起了过去镜，大喊道：“神君，若你神魂尚存，帮帮我们！！！” 伴随他的话语，一阵耀眼的光芒在过去镜上亮起，几缕温和的神光从封印稷泽的洞口处飞了出来，融入了过去镜当中。 过去镜在三人之间高速转动，应和着破光阵，刹那间便将三人带离了这个时空。 而就在他们消失的一瞬间，时空倒转回流，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地解离，而后又聚合。 一阵恶心的晕眩后，叶冰裳睁开了眼睛。 “就是这里，我们将你们带过来了，你们该放了我吧。”小妖怪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庞宜之看着自己手中的捆仙绳，刚刚越级驱使了并不熟练的神级大阵和神奇破光镜，他全身虚脱，可还努力保持镇定对小妖怪们说道：“走吧。” 绳子一松，这几个小妖怪忙不迭就跑了，刚从险境中脱身了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凛丹田发疼，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软下来的庞宜之：“小师叔！” 庞宜之摆摆手：“我没事……” “叶姑娘，你怎么样？”两人看向叶冰裳。 叶冰裳背上的伤痛及肺腑，虽然难受，但还能坚持，于是她回答道：“我也没事，但是……” 她伸出了一只手。 庞宜之和萧凛看到，过去镜落在了叶冰裳那白皙的掌心中央，它泛着金色的神光，一点一点地融进了叶冰裳的身体之中。 叶冰裳有些疑惑：“怎么会这样？” 萧凛亦不解，庞宜之好奇地打量了一圈，问道：“疼么？” “不疼，是稷泽神君的神力。”叶冰裳回道。 庞宜之点点头：“叶姑娘，你真是奇人……阿不，奇鱼，过去镜主动选择你了。” “什么叫主动选择了我？” 叶冰裳看着这似曾相似的一幕，觉得有点恶心，因为情丝也是这样不顾她的意愿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你可以当作过去镜认主了，也可以当成是神君送你的。”庞宜之解释道。 叶冰裳狐疑地看着消失在掌心的过去镜，她忽而抬起头对两人说道：“你们要记住这件事。” 庞宜之和萧凛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但也都迟钝地点了点头：“好。” “行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萧凛紧张地看着洞口。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再进去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