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64节
土布女孩却没有动，反而往颜冬姿的方向挪了挪。 黄姐更气，脸上惯常带着的笑容不见了，立时变得横眉立目，土布女孩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又往颜冬姿身边躲，黄姐伸手过来拉她，被她利落地躲开了。 黄姐气愤又纳闷，指着土布女孩，说道：“你认识她吗，不知道她是谁就敢跟她走？万一她是人贩子，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 土布女孩站到了颜冬姿身边，突然就多了勇气，一改刚刚畏畏缩缩的样子，扬起脑袋朝着黄姐喊：“我也不认识你！她比你像好人多了！” 眼看着黄姐脑门上的青筋冒了起来，颜冬姿忙笑着缓和气氛：“黄姐，你是一片好心在帮她，正好现在我想雇人，她想过来，这不就是皆大欢喜嘛，对不对。” 黄姐往周围看看，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好奇地往过看。她恨恨地咬牙，使劲剜着土布姑娘，说：“行，你们行，算是我姓黄的看走眼了！把头狼当成了小绵羊。”她又转头对着颜冬姿冷冷地笑，说：“想知道你的好姐妹吴凤梅在我那里做什么吗？” 颜冬姿没说话，看着黄姐，她想听听黄姐会说些什么。 “她就是个卖的，是个小姐，不过，可不是我逼她的，是她自己来找我的。”黄姐嘿嘿笑了两声，说：“你知道她是怎么做上这行的吗？是被他男朋友下药的，哈哈，听说吴凤梅在这里只有你一个好朋友，你这个好朋友当的。”黄姐啧啧两声，然后又使劲瞪了土布女孩两眼，甩甩头走了。 颜冬姿陷入到沉默中，虽然对吴凤梅干的事儿早就有所猜测，但此时从黄姐口中得到证实，她心中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姐，你没事吧？” 怯怯的声音传来，颜冬姿转头看土布那女孩，对她微笑了下，说：“我没事。”然后又解释说：“对不起，我不雇佣人，刚刚我是怕你跟着那个人上当受骗。” 土布女孩笑了下，说：“姐，我知道的，谢谢你，我本来也有些怀疑，但因为没地方去，所以就想跟着她，先混个住的地方，实在不行就逃跑。” 颜冬姿心说这个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但如果真的跟她去了，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跑掉的？看她嘴唇发干、暴皮，不停的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颜冬姿便在路边的店铺买了瓶矿泉水递给她。 土布女孩眼神发亮，接过水，迅速道谢后，两只手指头略微一动，便将瓶盖拧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多半瓶水，才舒服地呼口气，眉眼都是笑地说：“渴死我了，姐，谢谢你，我的钱被藏起来，怕被人看见，也不敢往出拿！” 颜冬姿对她的印象又好了许多，左右也无事，便带着她去太阳直射不到的长椅上坐了，问她为什么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来到平城。 土布女孩长叹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合年纪的忧伤，说：“我是被同村的一个jiejie，跟我家沾着亲戚，我还得管她叫表姐的给骗过来的，原来说是带我过来做工赚钱，来了之后才发现她说的公司就是一座烂尾楼，一群人在一起，乌央乌央的。说是只要加入了他们公司，人人都能发大财赚大钱。 加入他们公司的条件就是要买一台摇摆机，这个摇摆机说是每天坐一坐就能锻炼身体，健康长寿，一台4千多。姐，你说，我们家里要是有4千块钱，我能改了年纪出来打工吗？我不买，他们就把我关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给我们讲课，不给饭吃，说要么我出钱买机器，要不就骗别人加入进来。我既没钱又不愿意干骗人的缺德事。 他们大概以后我是个小姑娘，看得不严，昨天夜里，我找了个机会就逃了出来。” 女孩说道这里，还很得意地在颜冬姿面前晃晃手，说：“他们没想到我有把子力气！” 女孩轻描淡写的，但误入传销集团，又逃离那里，其中所受的苦，其中的难度，可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几句话就能够概括的。 第59章 、帮忙 颜冬姿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女孩子另眼相看,起了些敬佩之心，易地而处,自己不一定有能力跑出来。 “你真厉害！”颜冬姿夸奖道,心想着，依着她的这份胆量和能力，真去了黄姐那里,大概真能够全须全尾地跑出来。 女孩子笑容更大，说：“我也觉得我有点厉害。”她又介绍自己,“我叫黄小妮，今年十五,不过我身份证上满18了，是赵北省的。” 这个小妮十五岁,颜冬姿并不意外,改了身份证上的年纪,她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是赵北省的人。 “你是赵北哪里的？” “赵北大名府。” 那里紧挨着豫南省,难怪说话的口音和王艳那么像。颜冬姿老家也属于赵北省，但是和大名府中间隔了个京城,相距太远,同属一省,还不如和东北的距离更近。 颜冬姿：“我也是赵北省的,不过是赵北省北部。” 黄小妮没管是北部还是南部,立时惊喜地看向颜冬姿,说：“难怪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切，原来是赵北老乡,太好了,我可算是看见亲人了！” 说着,黄小妮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眼泪流到嘴边，尝到苦涩的味道，黄小妮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慌忙抬手背去擦。 颜冬姿抬起手，轻拍了下她的后背，说:“我请你去吃个饭。” 黄小妮的眼泪好似开了闸的水龙头，她不停地擦，眼泪还不停地往出涌，她有些生气，又有些丢脸，忙跟颜冬姿说:“我有钱的，我从家里带来的钱都没有花，我找个厕所就能把钱拿出来。这眼泪怎么老是流，我不想哭了！” 颜冬姿从包里掏出手帕来递给黄小妮，“眼泪想流，就让它流，流完了心里头就舒服了，你的钱先留着，我请你。” 黄小妮接过手帕，迅速擦眼泪，朝着颜冬姿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姐，我到平城后，遇上了不少坏人，也遇见了不少好人，我真是幸运！” 颜冬姿请黄小妮去了米粉店。黄小妮大概是饿得狠了，三口五口就嗦完了一碗，颜冬姿就又给她点了一碗。吃到第二碗，黄小妮的速度才慢下来，很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吃。 颜冬姿看着她吃完，才去付了账，问黄小妮：“你是准备这就回老家，还是留在平城。” 黄小妮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道：“留在平城，我这么老远出来的，不能就这么回去！” 颜冬姿：“你还有可以投奔的人吗？” 黄小妮低下头去，说：“我们村也有在平城打工的人，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颜冬姿抬腕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3点钟。 “有个地方叫谦和村，那里有房东往外出租民房，我同事以前租住的那家房东很好，邻居都是正经上班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那边，你先安顿下来。那里距离腾达工业园不远，有很多工厂会在村子里张贴招工广告。” 黄小妮猛然站起来，给颜冬姿鞠了个90°的躬，说：“我去，姐，我去！” 颜冬姿带着黄小妮去车站坐公交车，中途又倒了一趟车，路上，颜冬姿给她传授自己的经验，“……坐车的时候要坐得离售票员近一些，能听清楚报站，如果走路时找不到路了，又找不到人问，就看公交站牌，沿着公交的线路走，还有，你最好去买一份平城地图，一般小卖部、报刊亭都有卖的，每次出门都带上。” 等公交到站时，颜冬姿的嗓子都有点哑了，黄小妮还瞪着大眼睛，求学若渴，像个嗷嗷待哺的初生小鸟。 颜冬姿不由得笑了，说：“先跟你说这些吧，这都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可能适合我，但未必适合你，你参考下就行。” 黄小妮崇拜地眨巴着大眼睛，赶紧说：“肯定也适合我，我捡现成，不知道少走多少弯路，冬子姐，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这一路上，颜冬姿的耳朵听这句话都快听起茧子了。她看着黄小妮，就好似看见了刚来平城时，紧紧跟在小华姐身后的自己，就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教授她。 进了谦和村，颜冬姿特地带她去了公告栏前面。公告栏前贴了不少招工信息，黄小妮看到这么多的招工信息，立刻就高兴起来，有种工作已经到手了的盲目乐观。 颜冬姿也没有打击她，想了想后，问她：“你带了多少钱？” 黄小妮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左右瞧瞧，见无人注意，就凑到颜冬姿跟前，说了个数字。 颜冬姿点点头，又给她讲了讲暂住证的事情，“凭着火车票，一周之内可以不用办理暂住证，过了一周之后你如果进了厂，厂里一般都会帮着代办，办理暂住证的钱最好不要省。” 颜冬姿说什么，黄小妮都点头说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高群之前住过的那家，房东照例在门口背阴处喝茶，看见颜冬姿，还有些惊讶，颜冬姿连忙把黄小妮的事情跟房东讲了一遍。房东目光在黄小妮身上扫了一遍，黄小妮赶紧立正站好，露出讨好的笑容。 房东：“跟我进来吧，高群原来住的那间还空着，就还按照原来的价格租给你们。”他又看看黄小妮的小包袱，说：“我那里还有用不着的被褥，还有房客们搬家不要的脸盆家具，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 黄小妮喜得千恩万谢，房东普通话说得不好，黄小妮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跟在房东后面说着讨喜的话。 对这个房东，颜冬姿接触过很多次，高群对他的评价也很高，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4点半了，想了想，将自己传呼机号码留给了黄小妮。 黄小妮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的，有点像被丢掉的小狗。 颜冬姿回头跟她挥手，“回去吧，遇到什么难事就呼我。” 回别墅的路上，颜冬姿还觉得刚刚自己做的事情很不可思议，明明自己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大概是和黄小妮有眼缘，大概是欣赏黄小妮的性格，大概是讨厌黄姐，大概是联想到了刚到平城的自己…… 总之，就是自己做了件好事，还蛮有成就感的，希望这个小姑娘以后都能顺顺利利的，找到一个好些的厂子，在平城好好地生活下去，也不枉自己费心费力帮她一场。 周锦程下班回来时，听见厨房传来的悠悠歌声。 悄悄站着听了一会儿，才发出响声。 歌声停止，颜冬姿半个身子从厨房探出来，笑盈盈地问候，“周先生回来了，快洗漱换衣服，咱们马上开饭！”说着，又轻盈转身回去了。 周锦程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在原地又站了几秒钟之后才上楼去。 吃饭时，颜冬姿脸上一直还带着笑，有了她的笑容，一扫周耀祖离开所带来的寂寞，偌大的别墅也不显得空旷了。 周锦程违反了食不言的规矩，放下筷子，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之前习惯了和周耀祖分享，忽然间就没有可分享的人，确实有些憋得慌，听周锦程问了，颜冬姿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捡着适合跟别人说的，说了一遍。 周锦程听后，笑着说道：“确实是件好事。” 得了周先生肯定，颜冬姿心里头的成就感就更重了，脸上的喜色越浓，看向周锦程的目光也有了些看待“知己者”的柔和。 周锦程的笑容就更大了些。 颜冬姿望着他，忽然意识到，周锦程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也变成了一个爱笑的人。好像也不对，他面对别人时，也还是严肃着一张脸，只是面对自己和周耀祖时，面容柔和，笑容深深浅浅，透出耐心与温柔。 颜冬姿的心脏忽地就变成了一只兔子，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一股子热意也忽地就窜上了脸庞，颜冬姿慌忙移开视线，“蹭”地站起来，“我去盛汤。” “嗯，好，也帮我盛一碗好了，煮了什么汤……” 周锦程耳朵尖发红，目光追随着颜冬姿，不太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很享受刚刚的氛围，下意识地不想让气氛冷下去。 屋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他却浑身发热，脑子有些舒爽的胀痛感，他悄悄地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颜冬姿声音有些抖，“就是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 “我喜欢。” 周锦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冬姿拿着勺子的手一抖，险些将汤撒在外面。 此时，周锦程那张帅气的脸就浮现在自己眼前，不停地对自己笑着。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周锦程的笑容太好看，自己被蛊惑了，肯定是的！就如同小时候看《高山下的花环》，被里面的主角赵蒙生英俊的脸迷得不行，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他。 想到此，颜冬姿就镇定了不少，她盛了汤，递给了周锦程一碗，脸上虽说还是发热，心脏也跳得很快，但也趋于平静。 空气静谧了十几秒钟之后，周锦程开口，“你帮助的那个小姑娘，可以介绍她到方舟集团来上班，方舟集团也有好几家工厂，也需要工人。” 不知道为什么，颜冬姿忽然就很想笑，是那种很高兴的笑，但她压抑住了，只露出大大的笑容，说道：“应该用不着我们再帮忙了，她很聪明。”能从传销窝里逃出来的小姑娘，机智、勇敢缺一不可。 一餐饭，在一种很奇特的氛围之中结束。 颜冬姿很矛盾，一方面很想和周锦程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在一块坐着，另一方面，又不想和他在一起，觉得有压力，心和大脑都不受控制地朝着她所不了解的方向发展。 幸好，周锦程只是帮她将碗筷收拾下去，便离开了，颜冬姿松了口气。 可从餐厅出来，见周锦程坐在客厅，慢悠悠地摆弄着茶具，便知道他要和自己谈话。顿时，那股子轻松劲儿就没了，心脏和大脑又开始鼓胀起来。 “过来坐。” 周锦程说着，递给她一杯薰衣草、柠檬草调和在一起的花茶，散发出淡淡的、沁人的香味。 “你看了方舟集团的楼盘资料，感觉怎么样？”周锦程开口问。 颜冬姿一怔，以为周锦程又要和她提工作的事情，却怎么又说起楼盘了？她哪儿懂，就看个热闹罢了，见周锦程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便硬着头皮说：“挺好的，有学校，有商场，生活很便利，更重要的是买房子送户口，我想对很多想在平城安家，又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来说，一举两得。” 周锦程：“你说的对，这些从全国各地奔赴来的新平城人就是我们的目标群体。这是政府和方舟集团共同开发的项目，一方面可以帮平城留住人才，一方面又可以将闲置的土地利用起来，给政府增加收益，所以，政府给了很多鼓励性的政策。” 去年，政府为了遏制各地逐渐飙高的房价，还有炒房热的虚假泡沫，出台了调控政策，一下子便将虚高的地产价格调控下来，但是地产市场也萧条下来，很多地产商都裹足不前。 在这种情况下，平城政府联系了方舟集团等企业，期望能把房地产行业盘活。周锦程专注实业，本无心进军地产行业，但为了支持政府，就拿下了那块地，只是土地暂时闲置，没做下一步的规划。 因着某些原因，周锦程重新关注到地产行业来，重新研究了当下的市场需求、政策等，断定房地产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是非常赚钱的朝阳行业，这才有了颜冬姿看到的，方舟集团员工加班加点开会讨论，又被屡次打回重做，最终呈现出来的楼盘资料。 这些，颜冬姿自然是不知道，她还是很好奇周锦程忽然跟她讨论起楼盘项目的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