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你喝多了
成宙的名字,是她初中学会了“重男轻女”这个词汇的时候,求了成家夫妇很久,才同意改的。 她将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细心的迭好。 仿佛这是能愈合父母在自己心里留下的伤疤的绝佳方式。 早上父母松口,中午把纸条给了父母,他们说下午去办。 她一天都在期待。 路上的阳光也更明亮了,清风扬起的灰尘里在她眼里都是可爱的。学校的黑板反光,她也有底气和老师讲,搬着凳子坐到了教室中央。晚自习下课,她也没有一天课后的疲惫,笑吟吟的拉着同学的手一起走在放学路上。 她傻笑着踢路上的石子儿,朋友问她傻乐什么,她偏要卖关子。 “你明天就知道了,嘻嘻。” 但是等着她的消息近乎是个噩耗。 成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告诉她,她写着名字的纸条弄丢了,给她把名字改成了成宙。 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是三个字,就算弄丢了,自己的父母也会忘记吗? 他们甚至根本没打开过那张被自己迭得工工整整得小卡片,没有看她想改的是什么名字。 失落失望无穷无尽,涌满了整个胸膛,但她只敢缩在被子里时才掉眼泪。 眼泪,是最不值钱的。 “男孩子就不会因为这点事哭,女的就是太敏感了。” 他们会这样说。 高中的时候,她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民办二本。 他们什么也没说,朋友爸爸mama请了报志愿选专业的老师,她细心的将自己所有问题写在一张纸上,让自己的朋友顺便帮她问问。 自己能搞到的所有,也仅仅是些不全面的消息。她凭着这一切,自己给自己报了名。 她期待着自己的大学生活,在心里暗暗发誓,要离这个家远点。 成家夫妇一直沉默着,沉默着,不管不顾,什么也不说。 到要出钱的时候,仍然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小心翼翼、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的开口。 最后把他们说烦了,他们只是淡淡的道了句—— “女孩子花那钱读书没必要。” 成家并不拮据,介于小康和小资之间的条件。 这个学费,不到成宇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学费的一半。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一眼望得到头。 一蹶不振了很久,他们好像也有一些愧疚,叫她去上班的语气也轻柔着,不像平日里那么强硬。 让她不得不接受自己不再是个学生,要去工作了的事情,是自己的父母带了个男人回家。 那男的快三十岁,地中海大肚子,在家里坐着吃饭时,一嘴的油,将没有刮掉的胡茬都染的发着黄色的油光。 第一句就是——“我还是觉得学历太低了,起码也得是个大专吧。” 自己爸妈急忙拿着手机——“高考分不低呢,你看。我们只是觉得没必要,以后也挣不到几个钱,总之要嫁出去的。” 男人拿着手机将分数细细看了一遍。 “嗯,智力没什么问题,那也行,可以相处,反正以后也不用出去工作。” 成家夫妇立马对了个得逞的眼神,随即表情慈爱的看着她,笑得很假。 “成宙啊,你看,这个哥哥怎么样?” 这次的语气更加和善轻柔了。 她立即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爸妈能做到这一步,不死心的问道: “什么怎么样?” “介绍给你呀,瞧这孩子,我们教育的比较保守,她不太懂这些,谅解一下哈。” 后面的话,都是谄媚的朝那男人说的。 她犯恶心了,生理性的,不是因为那男的外表和素质,是因为自己的父母。 那种生理性的恶心,伴随着脊背发凉,一股子麻木的感觉从头顶贯穿到脚尖,仿佛体温也骤然降低了。 面前的饭菜她再也吃不下一口,但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像成宇一样过,发脾气就将筷子摔在桌上,然后嚷嚷着自己不吃了,缩回自己的房间。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就算是现在。 她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陪着笑脸,但也没办法在这里哭出来,她只是将自己的语气放的轻了再轻。 “我这两天在找工作呢,可以先换个联系方式相处一下,等我工作稳定了再说这些好吗?” 父母还想说什么,却见男的点了点头。 “有这种想法是好的,毕竟结婚之前我也不会在你身上花钱。” 手上没有钱,她连去上班路上的车费也没有。是成宇从自己零花钱里给了她八百。 好在饭店当服务员包饭,捏着八百,她把自己电话卡的套餐改成最最便宜的,在没有WiFi的地方,从来没开过流量数据,每天晚上下班都蹭着WiFi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看房子。 第一个月工资结了三千,她花一千二租了个小房子,从那天起就搬了出去。 那男的一开始偶尔会在她下班的时候来找她,但是她从来不和那男的约会,好声好气的说自己很累要回家。慢慢的,那男的再也不来了。 Scabbard开业的时候,刚好因为她原来工作的地方生意不好,她失业了。 一开始只是负责发传单和前台,她偶尔会借用同事的装备对着沙包发泄,何进某次提了一嘴,让她去考个证,刚好没有女教练。 这一切,自己的爸爸mama在她出去自己住后,便什么也没管过。 有时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也会打个电话过来,也仅仅是问她有没有谈恋爱,成宙觉得,他们只是盼着能从自己手上在压榨出一笔彩礼。 直到成宇跟着jiejie的脚步撵了过来,她才和父母的联系稍稍密切了一点。 话说出来后,心里的确会好受些,几人都沉默着,她又抿了一口杯中的sake。 “成宇,你该回家了。” 他却低着头,声音小而坚定——“不想。” “听话,你不回去,他们又该闹我了。” “可是......” 他后面的话,被成宙疲惫的眼神压住,最后还是叹气,极不情愿的道了句好吧。 “小枝,你对这一带熟悉,你带成宇去打车。” 成宇起身没走两步,何进发话了,柏小枝也乖觉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成宇还是回头喊了句——“姐,我以后偷偷找你,不让他们知道!” ...... 月明星稀。 她和成宇走在路上都没说话,想起成宇求她给自己纹身时重复了好几遍的那句——我爸爸mama很宠我的。 柏小枝觉得有些讽刺。 经过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两人的影子围在自己脚边打圈。 “你那天问我成雨微是谁,成雨微就是我姐当时想改的名字,只有我和她知道的名字。” 柏小枝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猜到了。 “我真的很喜欢我姐,但是我对爸妈也挺...不、现在只能说讨厌不起来了。” “知道了。” 她没办法做评价,她能共情成宙感受中的某一部分,但那部分不管于她于成宙,都只占了很小的比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错不在你。” 她知道成宇很自责,但是她实在提不起心情去安慰成宇,只是走到路口拦了辆计程车,嘱咐了句回家发消息。便自己一个人转身往家里走。 走过半程,便看见了叼着根烟的唐匠迎面走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唐匠说已经散了,成宙留下来说要帮何进打扫卫生,他就一个人出来了。 最后补了句让柏小枝别苦着个脸了,便也离开了。 她还在心里寻思着家里有佣人打扫卫生,为什么成宙要留下,便已经不知不觉走到院门口。 看到何进起身的时候,她正准备走入院门。 看到成宙紧跟着何进站起来,抓住了何进的手臂时,柏小枝停下了脚步。 而当听到何进的那句“你喝多了”的时候。 鬼使神差的,她极快的后退一步,躲在院门口的柱子后,隐入nongnong夜色。 ———————— 我爱珠,珠爱我,啊珠从四面八方来,时时刻刻来,铺天盖地来,珠来珠来珠来。(大学生考前作法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