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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迷不悟

    宴会结束后皇上让人留下苍瑀尘,说是有事要找,所以并没有和洛诗嫇一起回府。

    「父皇找儿臣可是有什么要事?」苍瑀尘站在殿前行了礼。

    「难道朕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苍寻不冷不热的反问,看不出心情如何。

    「儿臣倒是有事要稟报,有关前皇后之死。」

    苍寻双眼微瞇,将人都遣了出去,「说。」

    「前皇后乃是萧氏所杀,利用一种药草和果实相剋的手段。目前没有线索,不过儿臣必会尽快找出来。」

    「怎么发现的,难不成你去问前皇后?」苍寻说完便自觉幽默的笑了笑。

    没有想到的是,苍瑀尘竟回答:「的确是从前皇后口中得知。」

    「……」

    「儿臣结识了一位可与亡魂沟通的朋友,故而请她帮忙,问出了此事。」他解释道。

    「那位朋友,难道是洛府的三小姐?」那双被喻为不祥的眼眸,苍寻也曾经听人说过,但没什么在意。今日头一回目睹了洛诗嫇,他才想起有这号人物。

    「正是。」

    「到时事情若是成了,你有想要什么可以问朕要,朕也不会吝嗇洛府三小姐的奖赏。」他倒不管事情真假,只要能掌握证据推翻萧太爷就好。

    「儿臣先谢过父皇。」口里道着谢,苍瑀尘已经开始盘算该怎么要这份礼了。

    至于诗嫇那一份,他便一并要了罢,反正要的东西都一样。

    同日,夜晚万籟俱寂,苍瑀尘坐在书房中,收到手下传来的消息,眉头皱起。

    苍瑀尘来到洛诗嫇门外,敲了敲门唤道:「诗嫇。」

    不久,洛诗嫇身着单薄的单衣和简单披肩便开了门,在看到他背后那抹雪白猛然一楞。

    「方才水影传讯,洛芷筠中毒而亡,太医说中毒时辰约莫是午时,应是万寿节宴上中的毒。」他的脸有些凝重,怕她会因此而伤心。

    疑惑、不解,复杂交错的思绪涌上心头,洛诗嫇一双眼冰冷如霜,直接问了出口:「祢明明是最恨洛诗嫇的人,为何又要救她一命?」胸口的闷痛并不来自于她,而是原主。

    苍瑀尘见她不是在与自己说话,自动侧身,看向空荡荡的院子。猜可能是洛芷筠来了,温热的手掌抚上洛诗嫇单薄的背,无声给着安慰。

    「你果然不是我meimei。」飘在半空中的洛芷筠轻笑,脸上如释重负,「我的确恨她,可同时我也爱过她。母亲有孕时,我每日都会和她腹中的孩子说话,期待她的到来。」

    但是宋氏死了,同胞meimei被大家一致认定为妖怪,没人会晓得洛诗嫇的出生带给她的生活有多大的变化,她无法控制心中的滔滔恨意,「我给过她的最大的伤害,是不闻不问。我很后悔,所以当我听见有人要下毒于你酒杯时,我才决定用自己保护她,即便我早就怀疑你到底是谁。」

    「但也来不及了不是吗?在当初百花宴时她已经死了。」洛诗嫇越听就越是难受,忍不住讽刺道:「若有人能关心她,告诉她,她并非妖魔鬼怪,那她大抵不会死得如此痛苦。」

    可惜了,洛芷筠的懺悔来的太慢,原主等不起。

    待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带走滴滴泪珠,洛诗嫇这才发现自己竟因原主残留下的意识而落了泪,止也止不住,她抬头看替他擦去眼泪的苍瑀尘,想解释道:「这不是我……」

    不说还好,一出口就是令人心疼的哽咽。

    苍瑀尘鬼使神差的将洛诗嫇一拥入怀,大手在她背后笨拙的轻拍,「会找出兇手的。」

    半晌,洛诗嫇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她拍了拍彷彿僵住的苍瑀尘,抽抽鼻子道:「我没事。」她多久没哭过了,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意愿,但感觉好像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羞耻。

    苍瑀尘低头看着眉眼通红的洛诗嫇,全然不介意胸口上可疑的一片暗色,伸手用袖子将馀下的泪痕擦净,「不哭了?」

    「本来就不是我在哭……」她抿嘴小声辩解,继而看向洛芷筠,「明明就有更好的方式可以救祢meimei,为何要自己吞下毒酒?」

    「同时也为我自己,洛騏替我定下的婚约其实就是一场买卖,他收了十万两黄金,将我卖给一个商人,而那个商人的喜好是虐待。」既然早晚都得死,何不现在就给自己一个爽快。

    「下毒的人祢可知晓?」

    「我不过是听了宫女对谈,并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洛芷筠去小解时不小心走了岔路,恰好听见两个宫女的对话。

    洛芷筠继续说道:「我的遗愿只有我meimei,请你替她,也替我,好好活下去。」认真地看着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的琥珀眼珠,竟觉得越看越引人,刻骨的悔恨侵蚀着,但meimei已死,就是看得再多也都没用了。

    诚心祝福,诚心懺悔,只望来生能够平凡一生。

    没过几天,洛芷筠的死就被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最可笑的是,洛大小姐订婚对象竟领着人到洛府门口叫嚣,让洛騏将十万两黄金还回去。叫路上的人都听了去,各个质疑洛府究竟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洛騏听闻此事,硬生生地吐了一口鲜血,洛府人仰马翻。

    阳光明媚,南风徐徐,一处空旷的草原。苍瑀尘履行承诺,带着洛诗嫇练习马术。洛诗嫇坐在马上,而他则牵着马,两人彷彿散步一般缓缓前进,万般悠间。

    「洛騏已无法翻身。」低沉的声音传来,苍瑀尘说道:「昨日上朝,许多重臣都参了他的本,皇上便明言让振禾一月后接任洛府职务。」

    「洛騏为何要收那十万两?洛府很缺钱吗?」洛诗嫇不解道,即便洛騏官职不算高,但是吃穿用度上应不成问题才是。

    踏踏蹄声传来,几人骑着马朝他们而来,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苍瑀尘看着远处来人眼底冷冽了几分,说道:「最近大皇子在处理某州饥荒急需用钱,洛騏想抱大腿,自然是要出几分力,不过洛府一时筹不出太多,便出此下策,不料事情尚未着手便被人给揭了。」

    洛诗嫇看过去,其中领头的男子一身宝蓝劲装,俊朗的脸带着豪放不羈的笑,斜飞的剑眉和锐利的黑眸散发着桀驁不驯。

    「许久不见。」苍少樺勒住疆绳停了下来,继而看向马上的小姑娘问道:「难道四弟不打算介绍一二?」

    不单单是为那双绽放异彩的眼珠子,更因为能和苍瑀尘如此靠近而对她感到兴趣,传闻听得再多,都不如面会一次。

    「洛姑娘不擅于骑,恰好今日得间,略教一些罢了。」苍瑀尘平铺直叙,不多不少。

    而这倒是更令苍少樺多了几分好奇,「听闻洛三小姐不只一双引人侧目的眼,更有将亲姊差点打残的好身手,不料竟是不通骑术。」他爽朗地笑,眼中带有怀疑和有趣,他的一番话不知褒贬。

    洛诗嫇他自然是有听说过的,不过流言蜚语却又过于两极,彷彿在说两个同名之人而已。今日一睹为快,见那张精緻绝冷的脸,他便知道哪些不能信了。

    洛诗嫇并不认识他,也不喜欢他,光是他身上贴着的三两黑影便足以证明这人不适合靠近,她没打算开口说话。

    「谣言止于智者,没想到大哥竟喜欢和妇人一般嚼舌根?」苍瑀尘温笑间彷彿带了讽刺,指责苍少樺不务正事。

    苍少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说道:「四弟这番话我可不爱听,除了公务以外,多多关心民间之事难道不为大哥本分?」

    「大哥说的是,不知此行何去?」苍瑀尘早就知道他的德性,没想要撕破脸。

    「听闻少芙在寺里闯了祸,母后命我去将她接回宫。」

    两人听闻此事,看了一眼后头的马车,「皇妹没事吧?」苍瑀尘问道,来去一趟清丰寺需要一二日,消息没有传到他这边来,应该是皇后压住了消息。

    看见马车边跟了一个縹緗色的影子,洛诗嫇柳眉微皱,心里有个糟糕的猜想,縹緗通常只会跟在有孕之人身边,难道苍少芙所做的错事……

    「没什么事,回去训个话罢了,小姑娘老是往外跑也不太好,况且少芙也接近论及婚嫁的芳龄,该收心了。」苍少樺说的好听,若有所指地看了旁边洛诗嫇一眼,「母后还在等我,我也不打扰你的间情逸致,先行告退。」

    「我晚些去看看少芙。」洛诗嫇看着渐远的人说道。

    「可是有什么不对?」苍瑀尘直觉便是meimei身边多了什么。

    洛诗嫇看着馀下一点的马车,「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而已,没什么要紧。」希望事情非她所想。

    宫里,苍少芙被萧氏唤去,才刚进屋,便是一巴掌扇了上来,力道之大,她摔在地上,摀着脸颊没说话。

    给她一巴掌的萧氏没有万寿节时的雍容贵态,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做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情来!」

    苍少芙自知理亏,并没有打算辩解。

    「不说话就没事吗?」萧氏快气炸了,女儿竟然对一个僧人下春药,并且做出苟合之事,「外面的人若是知道此事,他们会如何看待萧府?如何看待你?」

    苍少芙笑了,异常讽刺,站起身说道:「你只在意他们如何看待萧府?你大可直接杀了我啊,我若死了,便不会有人批评萧府了不是吗?」

    她从小就不喜欢处心积虑的萧氏,总是想着各种法子要别人不好过,用不同的方法折磨别人,为的只是让苍少樺上位,即便萧氏是她的母亲,她却未曾感受到任何爱意,哪怕一丝一毫,她和苍少樺都只是萧氏的工具而已。

    这是为什么苍少芙故意把自己的形象搞得不贤不淑,为什么她总是浓妆艳抹,夸饰的穿着打扮,这一些都只是想要让萧氏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

    「闭嘴!」萧氏不顾她已经肿起的脸颊又给了一巴掌,她气得直哆嗦,「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孽女!竟敢这么对自己的母亲回话。」

    「送公主回寝宫,没有下令便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天黑以后,洛诗嫇便隻身潜进宫里,问了一个知路的宫女亡魂,来到苍少芙的寝宫。

    苍少芙神情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以往的鲜活不復再见,左脸红肿不堪,隐约看出掌印,寝宫内只有她一人,陪伴她的只有摇曳烛火。

    洛诗嫇敲敲屏风发出声响吸引苍少芙的注意,并且缓缓走近,「介意我进来吗?」

    「诗嫇……」苍少芙看见她之后一顿,再也忍不住眼泪,撞进她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静夜被哭泣打破,洛诗嫇任由她哭,只是慢慢等待。

    半晌,苍少芙终于缓了下来,剩下抽泣,看清楚跟在她身边的一抹縹緗,洛诗嫇迟疑地问道:「是清原吗?」

    缓缓抬起头,苍少芙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咬着下唇久久未语。

    「如果你不想──」洛诗嫇看出她的为难,并不想逼迫。

    「我对他下药了。」苍少芙打断洛诗嫇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明明眼前姑娘比她还小,明明她们相识不算久,但她却是忍不住相信洛诗嫇,想和她说说心里话。

    萧氏早就和苍少芙说过要替她找一门亲事,加上清原似推似迎的态度,使苍少芙下定决心,一次也好,说不定清原是喜欢她的,只是有所顾忌而已,但若是清原依旧不愿意,她也好放下念想。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她也都做了,那天清原青着脸指她的鼻子骂她自私时,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再如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也都无法构成她去强迫他人的藉口。

    苍少芙其中一位婢女看不下去把消息通给萧氏,以至于她被接回来。

    她甚至没有时间向清原道歉。

    洛诗嫇静静听着,问道:「若是有了孩子你该如何?」就算苍少芙这样不对,她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木已成舟。

    「孩子?」苍少芙抚上小腹,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会这么刚好吧?」

    「你应该知道我这双眼不只是异色而已,我能看见四处游走的鬼魂,而在你身边,就跟了一个縹緗色的鬼魂。」

    「縹緗?」苍少芙抓皱衣裳,好似知道了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祂们只跟在有孕之人身旁,等待投胎。」洛诗嫇想让苍少芙先知道,而不是之后知晓时惊慌失措,来不及反应。

    苍少芙脸色惨白,整个人不止地颤抖,孩子?怎么可以,这孩子不仅是出现时机不对,更是注定不受所有人看好,光是萧氏那里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该怎么办?」她的眼泪又是争先恐后的溢出来,一张小脸可怜兮兮,想了许久,惊慌失措地说道:「我想留住这个孩子,可是母后那里……」

    洛诗嫇自然也知道未婚怀孕在古代的下场,「你有很多办法,只是要看你的勇气和决心罢了。」她有很多想法,但那对苍少芙来说或许都是不可能的。

    苍少芙也懂这个道理,她若不想想法子,萧氏知道了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抹杀这个孩子。一把抓住洛诗嫇的袖子,她哭道:「我想离开这里,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找个地方和孩子相互扶持,哪怕他们只有彼此。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对她也对孩子。

    其实这个想法她藏在心里很久了,在事情都还没发生之前。公主看似代表荣华富贵的身分,同时也代表了一辈子的鸟笼,她受够了母亲的势利,也受够了被当作工具。

    孩子是一个契机,她唯一可以真正拥有的。

    「我会让你四哥知道,请他帮忙。」洛诗嫇唯一可以想到有能力完成这个计画的,只有苍瑀尘。

    又陪了一会儿,时间不早,正要离开的洛诗嫇站起身就要离开。

    「可不可以,陪我一晚上。」苍少芙拉住她的长裙,挽留道:「今晚就好了,像那天在寺庙里一样?」

    洛诗嫇问道:「若是被人发现呢?」看苍少芙经歷了这么多事,本想直接同意的,但若有人发现她凭空出现,也不好解释。

    「不会的,背叛我的婢女我已经处理掉了。」苍少芙说道。她身边仅留下的是自己在浣衣宫偶遇到的宫女,不可能是萧氏身边的人。

    所以,洛诗嫇便陪了她一个晚上,未入睡之前,苍少芙滔滔不绝地和她诉说想像中未来的美好生活。

    她说,她会隐居在一个小农村,有一块田地,那边的人会很和蔼的接纳她,孩子出生后她可能会很忙碌,但是孩子的笑声会鼓励她,接着孩子慢慢长大,他们相依为命,清晨起床会有热腾腾的早膳,晚上会躺在床上谈天说地。

    如此等等,诸多想像。

    在洛诗嫇耳中,如同痴人梦话。

    「四皇嫂,我最喜欢你了。」苍少芙睡着时都没忘记嘴角的笑容。

    「……」洛诗嫇看了一眼她眼角的泪痕,没有说什么。

    次日一早,天未全亮,洛诗嫇便在一小宫女疑惧的目光下离开。

    而苍瑀尘在邸府中已经备好早膳等着她归来。

    「如何?」苍瑀尘问道。

    洛诗嫇摇摇头,将昨夜的事情都说给他听,「她想离开皇宫,你可有办法?」

    略略思考后,苍瑀尘便开口道:「若是她心意已决,那我便替她安排,不过成败不担保,且眼下并非好时机,兴许要等上一个月才有机会。」

    「我还以为你会有所顾虑。」洛诗嫇感到意外,让一个公主消失可不是小事,没想到他竟如此乾脆。

    萧府死死守着苍瑀尘和苍千翎这边,但凡有任何一根毛发露了出来,萧府必会揪住不放,让少芙消失这件事,若被发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今天若是少芙亲自来求,或许我会考虑几日。」苍瑀尘坦言道,主要同意原因只因是洛诗嫇开的口,然而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够万无一失。

    洛诗嫇似乎没有听出来,她道:「既然敢做,就要承担自己所做过的事。」

    「帮你的忙,似乎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难道你不用做一些补偿?」当初说的是她帮他的忙,现在却好像反了过来,苍瑀尘脸上温暖地笑着,略带玩笑,也略带探究,继续说道:「不如就以身相许如何?」。

    他想测试自己和洛诗嫇的距离还有多远。

    而洛诗嫇就这样看着他,好像正在认真地思考。

    就在苍瑀尘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时,洛诗嫇开口了,一字一句认真道:「对象若是你,好像也并非不可。」

    说完,她便离开了院子,留下既惊又喜的苍瑀尘独自一人发着愣。

    他一时也不清楚洛诗嫇到底是一句玩笑抑或认真回应,不过仔细想想,洛诗嫇会开玩笑吗?

    洛诗嫇回到院子后,双莞看着一夜未归的小姐,惊讶地问道:「小姐,你的耳朵怎么这般红?」

    洛诗嫇没什么表情,摸了摸有些热的耳朵,「是吗?天气太热了罢。」绝对不是因为刚刚调戏了某人。

    「都入秋了还会热?」双莞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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