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
涌
危险而致命的离岸流,在平静的海岸边自成一个涡旋,在不自查的情况下将你拖向大海深处。 乐章的高潮奏毕,静谧四溢。 男人摸上女人背部的蝴蝶骨,侧面一道浅浅的褐色长痕。 钟北望在一家餐酒馆里兼职,他排班大多在早上。一是因为他上午要上课,二是因为他侍酒的能力完完全全比不上专业人士。但侍酒师人手应付不来周末的夜晚,像钟北望如此兼职的也被临时拉去服务客人。 他看到前面的吧台有人在招手。手指修长,连着纤细的手臂。钟北望拍下身上的黑色工装,迎上前。 “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他话音刚落,发现面前的女人眼睛弯成月牙,笑吟吟地看着他。 是齐栩然。 “还有多的白葡萄酒推荐吗?”她点了点桌上的空杯。脸上飘着红晕,染上脖颈和耳尖。齐栩然手扶在桌上,撑着自己脑袋,看向钟北望。她今天穿了个系带的白色露背裙,一条清晰的线在中间曲直而下,分隔左右两边。 工作中的他精细地收拾过。T恤换成了黑色衬衫,下身配同色裤子,围裙系带在背后尾骨打了个结,衬衫贴得离身体更紧,锻炼痕迹若隐若现。 钟北望定定神,微笑着打开酒单,指着最顶上两行英文。这是他为数不多知道的,酒馆特荐的干白。Leflaive的霞多丽,但他分不清具体是哪个葡萄园,不得不省去后面的介绍。齐栩然摆了摆手,“那就这个吧。” “好的,齐小姐。” 钟北望弯腰,把桌上的酒杯收走,转身去拿齐栩然新点的酒。 齐栩然心底门清,她瞧得出钟北望对葡萄酒一窍不通。钟北望经常顺路走过她家楼下,她遇见过几回,也随口聊几句。他跟她提到过自己在这家酒馆里打工,齐栩然也是撞运气正巧撞到了他的排班。 夜渐深。宾客零零散散分在酒馆的各个角落。有些好似醉了,说话吵嚷起来。 桌上的红酒被震得晃荡。昏黄的灯光闪烁几下,偶尔的黑暗像要把酒馆一起拖进黑夜里。店里的空调无法降温,热气伴着酒精在身体的沸腾,从皮肤表面蒸发,把本应清醒得大脑熏得迷蒙。 钟北望捧着酒瓶从远处走来。 “齐小姐,这是您的白葡萄酒。” 他拨开酒塞,左手握住酒瓶的底部,往桌上的新酒杯倒下。齐栩然看着杯表面的液体越升越高,她嗤笑一声。 “倒多了,钟北望。” 钟北望立马把酒瓶收了起来,尴尬地握着。齐栩然轻击了下酒杯的中部,往下滑三分之一,“先倒到这里,让我试一下。我觉得味道可以的话” 齐栩然手指上滑,“再倒到这里。” 她喝了三杯,有些醉了。见钟北望还拿着酒瓶,齐栩然伸出手打算拿来。她的手指覆在钟北望手指上,钟北望惊讶地抬眼。 他感到一阵钻心的麻。女人从他手上抢去那瓶酒,放在桌上。 “没事,放在这儿吧。” 齐栩然对钟北望摆摆手。 钟北望把过程再脑海里演练了遍,诚恳地说,“不好意思,我确实对这方面不是太懂。” 他顿了顿,瞥到齐栩然旁边空着的座位,“您今天是一个人来吗?” “是呀。怎么,要陪我喝酒吗?” 齐栩然挑眉。 她语气轻浮,尤其是对着漂亮的年轻男人。 钟北望微笑,他知道齐栩然在逗他。不过他并不觉得生气,又或是感到冒犯。齐栩然的度把握得极为精确,她在把控着一条线,上下动一下,钟北望小心地向前一步。 “下班吧。下班你还在的话我陪你喝。” 钟北望也开玩笑。 “好啊。” 女人拿起酒杯举了举,“我等你。” 玻璃高脚杯清脆碰撞。 还没来得及等到钟北望下班,齐栩然就被他拉着上了去医院的计程车。 晦气。齐栩然想。 不是每一个夜晚都是平静的。比如今天钟北望就遇到了发酒疯的客人。 那男人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用手点着钟北望肩膀,嚷嚷道:“哥……哥要喝白的!他妈的,不……不要葡萄酒!” 钟北望耐着心安抚客人,“先生,我们这里可能没有白酒。我可以帮您去问问经理。” 下一秒,他手指就戳到了钟北望眉中心。 “你……你个新来的,懂个屁!别碍着老子!” 说罢,他又想抓着钟北望头发叫他滚开。 钟北望眼疾手快地抓住男人手腕,他力气很大,青筋沿着手背到大臂一路猛地绷紧。 “先生,麻烦冷静一下。” 钟北望语气没有起伏,他一边说一边打算把男人的手放下。 齐栩然拿着酒杯走近。她听到了这边吵架的声音,先一步把经理叫过去看情况,想把钟北望支开来。她跟在经理后面。 钟北望到底是没有酒馆经理那么圆滑的,他暂时还没有笑脸迎人,忍气吞声先道歉的能力。青年人的血气方刚杂糅着不太够的理智,局面只是略微缓和了点,继而又紧张起来。 还没等经理赔笑打圆场,那男人便抄起桌上的酒瓶摔在地上。 齐栩然本就已经站在旁边,她一霎那汗毛直立,从瓶子被摔在地上玻璃迸射的时候开始,一切都被放了慢动作。 她不受控制地喊了声钟北望名字,上前一步牵过他手腕打算把他拉过来。 碎片爆裂飞溅。抄起酒瓶的时候,瓶中仍余半瓶,酒从瓶口尽数涌出。它和碎片一样洒开溅落,周围人发丝上带了一股果香的酒味。 齐栩然一开始并没有感到疼痛。先是一滴两滴液体从脊背上蜿蜒流下,她疑惑地扭头想去看。 钟北望低头,被那鲜红的血液伤到眼睛似的,呼吸一滞。 一块玻璃碎片刺在女人背上。 然后才是割裂的疼痛。 血液和酒瓶里的水一样涌出。钟北望咽了口口水,好像咽下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一直流淌,淌到了心口。 他未说一句话,反握住齐栩然的手腕,拉住她出了酒馆的门。 酒馆经理被男人最后的眼神惹得心悸,他知道自己需要给齐栩然一个合理的交代。 计程车飞驰,城市的霓虹灯交错,被抛在身后。只剩下手腕上,男人温热的手掌。 齐栩然发现他握得太紧,以至于有些颤抖。 她瞄他一眼,抿了抿嘴。 真晦气。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