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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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朔月
“囡囡来江东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伯符的弟弟meimei吧？”
吴夫人热情地拉着你的手，叫端坐在你面前的两人给你行见面礼：“仲谋、尚香，来见过大乔淑女。”
被称为仲谋的少年抬头，与你相视的瞬间，你的心跳狠狠漏了数拍。
熟悉又陌生的翡翠色眼眸，像火焰一样浓重的红发。
几乎等比放大的俊秀的脸。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完美地与十年前那个叫做孙权的孩子匹配在一起。
孙权、孙策……难道？！
这怎么可能？！
你藏在袖下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还要故作平静。
你强迫自己扬起僵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朝二人点头：“仲……谋小公子，尚香女公子，初次见面，还请日后多关照。”
孙仲谋死死地盯着你，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叫你一眼就能看清，他的眼神中究竟充满了多少难抑的复杂情感。
唯有你们二人知晓，空气中一瞬间涌动起激烈的电光火石。
孙权……孙仲谋还是变了。你想。
十年前，他还能被称作是可爱的奶团子，现如今这张昳丽的面貌里，所有的可爱稚气都褪去，唯独剩下了……
你不知道他剩下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你，孙仲谋变得很危险。
他的目光中有着太多的阴鸷、复杂，和绝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的隐秘的疯狂。
他看你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连吴夫人和孙尚香都发现了异常。
“仲谋，怎么还不行礼？对大乔淑女有礼貌一点，别吓着人家。”吴夫人着急地催促他。
孙仲谋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目光从你身上收回。
他低下头，仿佛你们二人真是初次见面一般，恭敬地朝你行拜礼：“……孙仲谋，见过大乔淑女。”
他的声音也变了。
从可爱清脆的孩子音，变成了略带深沉的少年音。
仿佛有着压抑至极的隐忍。
你有些不敢看他。
因为那个时候，不告而别的人，是你。
两年前，灵帝薨逝，少帝刘辩即位。
朝野动荡，傀儡皇帝想要手握实权，不得不朝隐鸢阁借一臂之力。
你身负皇命，回到阔别数年的西蜀，却因为阁内布局有变，误触了某个前朝遗留下的机关。
穿越回了八年之前。
这一年，少帝刘辩还是寄养在隐鸢阁的落魄怀王，灵帝刘宏仍然大权在握，天下也尚未步入彻底的乱世。
你拥有的八年信息差，足以颠覆整个汉室皇朝。
不可言说的野心在你内心萌动，但只一个瞬间便被理智压下。
你知晓你绝不能干涉这里的命运。
师尊说过，因占尽先机而擅改天道者，终将事与愿违，酿成悲剧。
你要做和能做的事都只有一件，那就是尽快返回原本的时空。
穿越之后，你谨记师尊的教训，隐姓埋名成一名普通商人，一路追寻云游中的师尊，希望他能出手，帮你回归。
赶到下邳时，已是深夜。
陌生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你却听见身边传来阴惨惨的哭声。
冷汗顷刻爬上额头，你吸了口气，手探向腰间的匕首，看向冰冷黑暗的街角。
“是谁在那儿？”
哭声突然停了。
你握紧刀柄，向前试探着走了两步。
那边的人也向前走了两步，出现在面前昏暗的灯笼下。
竟然是个孩子。
看他身形不大，约莫只有十岁出头。
你眼睛微微瞪大，心想自己真是被暗杀整出心理阴影了，竟然差点吓到无辜的孩子。
也是，这个世界你已不是广陵王，又有谁会来谋害你呢？
于是你收了鞘，好心道：“孩子，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街上很不安全。你爹娘呢？”
小男孩抽泣着抬起头来看你，这时你才发现，这个孩子竟然有着赤色的头发，碧色的双眸。
放眼整个大汉疆土，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特别的长相。
他看你的眼神有着警惕，却因为可爱的脸，显得没什么杀伤力。
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已经可以看出俊美的雏形，再过两年，他应该会长成被淑女竞相追逐的俊秀少年。
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少帝时期的乱世中，好心提醒他道：“像你这样漂亮的孩子，很容易被拐卖的。”
小男孩身形滞了一下，突然爆发出惊动天地的哭声。
他震得你耳朵生疼，你吓得当场捂住他的嘴：“好弟弟，别哭了，我乱说的。哥哥给你道歉。”
小男孩奋力挣脱你的怀抱，大大的碧色水眸盛满了水汽，噗嗤噗嗤地往下掉金豆子，像个会哭的奶团包，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他一边哭一边说：“你骗人，你是jiejie。”
“……”
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男装，不容置疑地纠正他：“不，我是哥哥。”
“你就是jiejie。”
“为什么我是jiejie？”
小男孩好像被问住了，他的眼泪渐渐停了，但是小小的身体还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
他抹了半天眼泪，最后说：“我不知道。但你就是jiejie，穿得像男人，动作也像男人的jiejie。”
“……”
真是油盐不进啊。
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的乔装，竟然被一个小孩子一眼看破了。
你无可奈何：“小弟弟，有没有人说过你寻仙问道应该很有天赋？你要是去占卜，肯定一占一个准。”
“所以你是jiejie。”小男孩固执地说。
你拗不过他，只能摊牌：“没错，我是jiejie。jiejie给你道歉，你快点回家吧，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爹娘会担心你的。”
“他们都不会担心我的。”小男孩说着，眼睛里雾蒙蒙的水汽又开始聚集，“他们都只包庇meimei。”
“怎么会呢？”你试图安慰他，“是因为你是哥哥，所以爹娘才想照顾一下meimei呀。”
“不是的，爹娘也喜欢哥哥，就是不喜欢我。”
“……”
好惨的小孩。
子孙繁盛的家族难免会对夹在中间的孩子有所疏忽，这孩子实在可怜——主要是长得好看，你便干脆好人做到底：“我们现在送你回家，你就知道你爹娘是不是疼你了，好不好？”
小男孩嘴巴一撇，并不吃你糊弄小孩这套：“那jiejie要跟我打赌。”
“赌什么？”
“如果我爹娘在找我，我就送给jiejie一桶我珍藏的火药。”
“……？”
小男孩没有理会你的震惊，继续自顾自地说：“如果爹娘没有找我，jiejie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你还在消化他重量级的发言。
谁家小孩用火药打赌啊？
“就这样说定了。”
“？”你叫住他，“我还没答应呢。”
“jiejie是害怕会输吗？”
“……你这小子。”你被他幼稚的激将法逗乐了，“那就赌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孙权。”
你点了点头：“行，阿权，我们走吧。”
孙权的耳朵一下就红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叫我。”
他又扭捏又要故作淡定的样子怪可爱的，你没忍住搓了搓他圆圆的包子脸：“你比我小，我不这样叫你，要怎么叫你？”
孙权看起来挺喜欢这个称呼，他小大人似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别扭地说好。
你把他软乎乎的脸蛋搓了个爽，直到他被揉得像个气鼓鼓的河豚，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脸，向他伸出手。
孙权看着你的手，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柔了语气，耐心地说：“不要牵手么？这样不容易走丢。我还没带过孩子呢。”
孙权的脸似乎变得和耳朵一样红，他躲躲闪闪地看着你的眼睛和伸出来的手，犹豫半天，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牵别人的手。
父亲和母亲忙碌，长兄不会这样带孩子。
小小的孩子也会做梦，他也曾偷偷羡慕过街上和爹娘手牵手的同龄人，但他总是对自己说，孙仲谋，你不能这么幼稚。
自欺欺人久了，还以为是真的。
但你唐突的出现让他忽然明白，原来再怎么压抑，渴望也不会消失。
这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孙权仍然会时常回想起这一天。
你的手既不宽大也不温暖，但却让孙权直到十年后都还记忆犹新。
他总是在想，你为什么会在他最伤心的时候突然出现，满足他内心小小的、不敢示人的愿望。
若你没有出现，他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教会他贪婪的人……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