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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陷入了修罗场》第十一章

      “北洛,你……”

    乐无异不由得正视北洛,玩笑话一样的拒绝已然不能够再度说出口,北洛将轻佻与锋利气息尽数收敛,此刻立于身前的,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陷入情爱迷潭的痴心人。

    对于男人这样的态度,乐无异无法再像先前一样,将一切归于说笑。

    “你……当真舍得天鹿城?”许久,乐无异听到自己这样问。

    北洛不曾给他推拒的余地:“予你又如何,若你嫁我,自然是要做城主夫人的,既为夫人,为何不可给你。”说罢,又好似想到什么,唇角绽一道卸去所有声名光芒的,寻常青年人的笑,“只要你想,即便是整个江湖,又有何不可呢。”

    张扬且坦诚的情话,任谁听了,大约都免不了心下一动。乐无异于情爱之事虽过于懵懂,这些时日,却也时常因北洛的言行生就一点雀跃的心绪,大约这可算作彼此有情?

    逃避许久,如今避无可避,乐无异终于仔细思索起北洛来。

    青年才俊,桀骜情真,日日相对,乐无异对他,并无真正抗拒的时候。

    应是佳配良缘。

    酸腐书生在话本子里常常记叙,时人姻缘多以父母命媒妁言定,其中偶有不满的,便做起幽会定情的事情,香闺夜探,痴心公子殷切求娶,千金明珠为聘,诗文重诺为礼,美貌贵女含羞应答,隔窗递出一方丝帕,一切心事,尽付笔端。

    如今晨光尚好,鸟雀鸣啭声声绕梁,窗间探来的花枝幽幽递送第一缕春的香息,乐无异记起那些荒唐文字,神思恍惚之间,不由得将自己代入其间,做些蝶花飞旋的梦。

    “整个江湖……”乐无异呢喃。

    “正是。”北洛不曾犹疑。

    脑中桃枝香息渐次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百里屠苏弓腰颤抖的侧影。乐无异取下信鸽腿间信筒,将信纸展开,递与北洛:“北洛,这是本要寄予你的信件,却被你自个截了下来,现在,且看一看上头写了什么吧。”

    “这与婚事又有什么关联?”

    “若你做得到,我便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北洛反倒笑出声来,接过之后,看也未看,便将信纸抛掷花丛,“我虽求娶你,却只想你心甘情愿接受,若是为了旁的因由,掺上些无趣的交易,那么,即便你自请嫁入天鹿城,我也不肯应允。”

    言罢,又将眼神投向怔愣中的乐无异:“说罢,想要我帮你什么,即便不做城主夫人,只以好友论,我也不屑吝啬藏私。”

    先前平复下来的心跳再度紧促起来,乐无异看着眼前的男人,头次生出些暧昧的拘谨来:“我知你慷慨,方才那样说话,确是将你看低了,那件事情暂且不用你来帮,不过,求娶的事,这一回,我想仔细考虑。”

    “仔细考虑?”北洛重复道。

    乐无异低下头:“从前,我只当大家皆是好友,什么婚嫁良配,只是说来开心,我一向不懂得这些,从未当真,于是也只当你与我一样,如今听得你那样说,又怎能如从前一样将它们当作笑话。”少年人低垂着的头颅上,发丝柔软且蓬松,像是无意犯错后,偶尔颤抖的温热动物,“北洛,我应当尊重你的求娶之心,便如我应当尊重你。”

    未等北洛做出反应,乐无异任由发丝遮挡绯红双颊,匆促说出一句:“三日后,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三日光景,足够发生许多事情。先前寄去的信件已然收到了回音,对于接触煞气之法,那二位故友并无高明见解,只糊里糊涂送一些平心静气的方子——大约只将其当作性情上的毛病,并方子一道送来的,还有一些细诉衷肠的缠绵情信,酸诗里头,隐约透出一点久未逢面的哀怨来。

    乐无异坐在窗边,掌心抛掷着随信送来的红豆,相思嘛,他也明白,不过没什么用处,摆在手心里只是好看。乐无异将那段长信看个彻底,细思许久,斟酌着措辞写出一封回绝心意的长信。

    第二封则没那么醒目,寥寥数语泄露一点隐晦的情意,随信赠予的则是一些梅干,酸酸甜甜,倒是开胃。

    乐无异吃了梅干,一样斟酌着写了回信。

    三日之期既到,北洛却始终未见影踪,乐无异甚至有些疑心那些话会否只是梦中听过,他却在清晨醒后当了真。

    夜幕将至的时候,乐无异等来北洛的信鸽。

    起初他并不知那只威武雄鸽的主人是谁,那黑色鸽子与自家娇俏美丽的雌鸽挨在一处,像是互相对上眼色,自行定了终身。乐无异有些想笑,自己尚且活不明白,自己的信鸽反倒先一步参透才子佳人夜会定情的真髓。

    鸽子依依缠绵,乐无异抱着数册医书推门而入的时候,恰见到这一雌一雄正栖在窗外花枝上,雄的那只分明比自家鸽子大上两圈,却低下头颅,以喙为雌鸽理毛,这使得乐无异棒打鸳鸯的念头消下七分。

    鸽子大了,愿做什么便做吧。

    乐无异本欲在睡前看一看古旧的书册,兴许这样便可寻到救治之法?总之只剩这一点安慰。

    这些日子他看过许多医书,新的旧的,木简的纸页的,几乎要成个小郎中。

    翻动书页的时刻,但听枝头羽翅振动,那只黑鸽飞至案头,衔来一截信筒。

    缓缓展页,仿古黄的纸页上,墨迹如金石镌刻,凌厉飞扬:可曾想好。

    花丛间像是被人的衣摆摩挲过,发出细微的声响,渐渐,一道高大的影笼罩了伏案苦读的乐无异。男人肩头安静栖着那只雄鸽,片月射牖,余光笼在男人脸庞,一如天上神祇朗润俊逸,唇畔的笑却没有月的冷,北洛与他的信鸽不动不言,一切话语仿佛只留在信笺之中,等待他一个回音。

    乐无异看向男人含笑的眸子,心脏跃动之余,忽而想到雷严今日身死的秘闻,神思一闪,仿佛有什么影子不肯放他说出应允的话,然而只是一瞬,少年已然笑眼盈盈,颔首道:“已想好了,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