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06(未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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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路边已有半刻钟。朱剑秋丢给他一壶酒,裴元仰头灌下时也没细想,火辣的液体顿时呛到了嗓子,弯腰咳了半天。朱剑秋忙笑道:“忘记提醒裴大夫,这酒比较粗劣,却是将士们喜欢。剑秋也是入军营后才知道需饮慢些。” “无妨。”裴元摆摆手,却忽然闻到幽芳随风翩至,抬头见路边灌木里生了簇兰草,忽而有些落寞地喃喃道:“倒真是,含熏待清风,见别萧艾中。” “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觉悟当念还……”叶芷青从另一边走来,却是笑叹:“裴大夫若比五柳先生,也该当是《停云》才对。” 裴元自哂,肚子里那点怨怼被她的调侃冲散了:“却叫二位见笑。其实我与那家伙自幼同处长大,十天一吵,此番也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叶芷青淡笑摇首:“越是亲近,越易情急生隙。忆盈楼中有些姐妹就这性子,也是见得寻常。” 倒是朱剑秋有些不好意思:“孙老前辈和东方先生定也理解裴大夫难舍那孩子,但此时避过神策锋芒,确能不留后患。只是辛苦大夫走这一趟。” 裴元又道无妨。这边叶芷青欲上马车,他本是顺便去扶,却不及朱剑秋动作快,一时间两个男子的手都摆在面前,叶芷青的脸腾地红了。片刻尴尬倒难不住这两位,只听裴元朗声一笑,翻掌变作请的动作,朱剑秋也从善如流,主动牵引叶芷青。又见那两人含赧相视片刻才安置妥当,裴元也忍不住莞尔,跳到驾驶位接替朱剑秋赶车。 聊这几句让裴元心情好了不少。只是朱、芷两人不知,他自喻五柳左迁,却不完全因为那晚师父和东方宇轩决定让他留下阿岚,独自前往南疆。 其实他入中原来四处收集诊方,也自知动作略显张扬。而后又连累师父随他奔走躲避,东方宇轩要责怪也无可厚非。只是每想到与医行的人打交道,不管他怎么解释编撰医书,互通医理的必要,最终都逃不过栽入一个“利”字的泥沼。裴元难免心生怨愤,难道天下医者,就没人看到如今医道乱象? 自东汉《伤寒论》后,再无可称正统的医典出现。民间偏方零散,效用参差。曾经的北天药宗没落后,更有许多卷籍不知下落。扬州如此富庶的府城,也是药行与医行勾结cao控药价,将生死伤病把握于股掌。偏偏百姓惯于从众,任凭他们胡乱开方也深信不疑。 如此世情,他坚持到底为了什么?师父虽有宏愿,却从没要求他一定将《千金翼方》完成。而是裴元自己选择孤身行走于逆流之中,又有何人知,这并非看起来的那般英勇无畏? 他偶尔还会想到一个人,也这般在自己的路上踽踽独行的一个人。那人想要的是什么,守好他的山庄家业,还是至高无上的剑道?他也会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值得么? 心中乱绪伴着马蹄飞驰,天边熹微渐渐转明,他们很快到了洛道和扬州的分路口。接下来他会继续往南,叶芷青直接回扬州,朱剑秋也要折返天策述职。临别时,裴元又送了两人几瓶药作谢。却见朱剑秋踌躇了半天,也捧出个精致小椟给叶芷青,原来是攒了许久的月俸早买好的,里面赫然一枚嵌了硕大东珠的发簪。 裴元给那珠光炫得后退半步,心里大大地挑起眉:这朱先生原也是出自以风雅著称的长歌门,怎地送礼却粗糙得很?但转眼看叶芷青面色却微沉,垂眸笑了笑,却显得有些冷:“先生这是何意?” “娘子听剑秋一言。”仿佛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朱剑秋柔声道:“剑秋此生至幸,便是有娘子相知。然入天策府这些时日,亲见黍离之地,沙场埋骨;也得进庙堂之高,亲闻黄钟大吕。方知天有风云难测,剑秋既已从军,便不该在身后有太多顾虑。” “所以先生是打算用这颗小小明珠,便还了芷青?”叶芷青缓缓抬头,紧紧盯着对方。她的身体后倾,仿佛随时就要掉头而去。 “且听我说,”朱剑秋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紧赶着把话讲完:“剑秋虽是一介俗客,承卿之诺亦重逾生死。只是倘若我有朝不得不先你而去,他年江南春好……” “因何作此想?”叶芷青神色总算微霁,然尚带点少女稚气的面容,却露出超乎年龄的沉思谋虑:“难道是……那位!盯上了你?” 朱剑秋却是反应极快地先瞟了眼旁边的裴元。后者立刻回神会意,匆匆一抱拳转身就走。直走出快半里路的距离才回头看了看那双俪影,他们说什么已听不到了。 耳畔西风萧萧,洛水汤汤,只见那儿郎临别前衷言絮絮,而伊人执剑在手,眉目亦有柔情千般,看得裴元也不由心生羡艳。难怪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不知他俩前情如何,又会有怎样的后续,但此时遥看这对璧人执手,只觉得如此才是天经地义。 而反观他自己那点龃龉心绪,却仍陷在离开藏剑的那晚,未曾清明过。 南屏山是进入黔中道最后的地标,山脚下的驿站更是来往车马的必经地。对无论哪家的信使来说都是寄取书信,沟通消息的便利之处。叶英本应每隔三日就下山查看有没有藏剑的信件,但此时,距离上一次他离开天子峰已有五日。这五日来,他从不能自如行动,到不敢走出方圆半里的距离,已是大有好转。但以往在剑冢中修炼入魔,最长时间也不过五日,如今轻易就过了极限,差点叫他措手不及,也悚然惊觉:被心魔夺去神志的时间竟是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好似也对这种侵蚀越来越习惯。 叶英不敢往下细想,只强捺住心惊,继续运功梳理内息。然而仍是无法避免地,察觉一股气劲掠出天子峰,蹿往山下方向。 是那天的白衣人?叶英心道。他早发现这人接连着十数日都在偷窥自己修炼,却毫无所得。叶英已修成识海心境,多以静坐冥思参悟剑意招式,便是有意躲避,以对方的武境也断断寻不着他踪迹。只是叶英懒得多此一举。 谁知对方似乎将自己看成了占山为王的鸠枭。只要叶英在,就绝不踏足灵气最为沛然的天子峰顶。叶英并不介意共享宝地,但考虑到许多武者都忌讳旁人偷师,他便故意在某些时间段让出地方予人修炼。这番好意并没有被领情。那白衣人竟赶走了在南屏山别处修行的武者,抢夺宝地,更对武艺不及他之人大加嘲讽辱骂。若非正好听到那些武者聚在山脚驿站抱怨,叶英也不得而知。 无端成了因由祸首,他早有心教训一下那白衣人,只是此时……正想着,叶英忽然察觉自己神智又飘忽别处。一念之间惊醒,魔息躁动愈发强烈,熟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叶英再睁眼,面前是光华大盛的寒尘照水。只见他起身拔剑,挟着一缕腥风跃上半空,也往山下飞去。 “站住!” 他脚下虽急,但所用轻功飘逸有余,速度却不足。眼看对方再有不久定能追上,裴元只得啧了声落回地面。 方才自己好好走着上山的路,这人突然冲出来,交手没几招,对方突然亮起的眼神叫裴元直接脑后发麻,转头就想借力脱身。然而到底技差一招,此刻只恨自己为什么担心叶英那张脸太招摇,把帷帽都给人带走了,如今他倒是没得用。 “裴小子,你如何来了中原,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派的?老实交代!” 那把东瀛巧匠铸的断水流并没有收回去,直指着裴元后背。年轻的大夫稍稍侧过脸,难得毫不掩饰他的冷漠和厌倦:“方宇谦,方伯伯让你留在此处,就管好你自己的事。” “少转移话题!”被叫出名姓的白衣人面色阴冷:“两年前东海才传过门主令,说少主私逃出岛。你们是不是一道?少主人在哪里?!” “我与师父来中原行医,与蓬莱并无关系。你要找方宇轩自己找去!”裴元回身拂袖,料定方宇谦不敢拿他如何,面上毫无惧色:“方伯伯叫你守着当年之战的旧址,怎么,你还想违命下山不成?” “臭小子!”多年来不得归东海,也不得一试中原武林,日日守着残垣和他永远悟不透的剑意。连这等乳臭未干的小辈也敢讥讽于他!方宇谦被刺到痛楚,竟咬牙笑了出来:“劝你莫为少主遮掩,你随师而来,药王又在何处?师命我不能违,倒是你定与少主出逃脱不了干系。待我捉了你,不愁少主不会找上门来!” 他话音落,刀劲便如海波层层叠出。裴元暗叱一声麻烦,太阴指疾退出数丈,意图保持距离,消耗方宇谦的内力以取胜。早年他们的比试也是五五开,但裴元较之武学更爱医术,而方宇谦到底也是在天子峰修炼数年。此时再打起来,裴元也是硬着头皮,心里叫苦。都怪他在驿站忍不住打听叶英的消息,结果又管了一桩闲事,不得不上山来寻人。 但方宇谦绝非能够糊弄之辈,他所学刀法在蓬莱门中可称冷僻,又得方乾亲授,带在身边游历,在他那辈的蓬莱弟子中几乎未尝败绩。当年霸王擂上方宇轩横空出世,以近乎盛气凌人的姿态大败方宇谦,才换来对方一声毕恭毕敬的“少主”。之后裴元就对此人恃强好战的性格记忆深刻,只是对方看自己,大概从来都是他少主的“跟班”罢了。 裴元心下轻哼,他打算赌,赌对方会不会有那一瞬的轻敌,让他绝地制胜。 眼见自身斡旋的范围被步步紧逼,裴元以数枚毫针抵挡对方连绵不断的攻势,掐着一招星楼月影不出,看起来几乎已到绝路。正当裴元准备星楼接扶摇跃起的时候,忽然耳边凭空出现低语般的轻笑,裴元不及心惊,霎时天地倒悬,自己竟被一股庞大内力震开。定睛看去,方宇谦也摔到地上,而立于二人之间的那个身影,不是叶英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