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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家事

    

第 75 章 家事



    清晨的阳光洒进冰冷的病房。

    尚舟推开门,刚好撞见颀长单薄的身影站在床边,长臂一展套上外套。

    要是他再晚一步,应该就见不到人了。

    崔嘉泽眼帘垂下,睫毛遮住淡然落寂的神色,缓缓拉上衣服拉链。

    “有事?”他的声音清哑。

    尚舟径直走进病房,与他相对而站,“你要出院?”

    见对方没有理会他,追问道:“那天万露云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这次难道又是为了她?”

    提到这个,崔嘉泽抬眸,眼神锐利扫过去,“后面再找你算账。”

    尚舟嘴唇一颤,开始心虚后怕起来,“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嘛,你想去干嘛跟我说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崔嘉泽:“你能帮我?”

    “嗯哼。”尚舟挺起胸,此刻还信心满满。

    崔嘉泽:“去见我父亲。”

    下一秒,尚舟闭上眼睛摁着太阳xue,突然就变成了难受虚弱的样子,“这医院的床又硬又窄,最近陪夜可累死我了。”

    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崔嘉泽嫌弃地看了一眼,直接绕过他朝门外走去。

    身后很快传来一声大喊:

    “诶——哥,等等我啊,我开车送你!”

    时隔六年,再次回到曾经的家。

    崔嘉泽站在家门外,视线落在朝旁边的花园里。

    沿着一条白色的鹅卵石小路,常年无人居住的二楼阳台,三角梅经过几年的疯长已经顺着台面蔓延而下,形成一条茂盛的玫红色瀑布。

    记忆又回到多年前的午后,少女和往常一样和他分享近日的琐事。

    “我准备养花了。”

    “养得活吗?”

    “我不但能养活,还能养得特别好!”

    “那我拭目以待。”

    最后少女选择花期长、耐冻耐寒、生长速度又快的三角梅。

    她还专门前往图书馆认真翻阅关于养花的书籍,信心满满地说:“等我的三角梅再养大点,爆花后肯定特别好看,这样每个路过的人看见都能有个好心情。”

    温暖的光线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身上。

    漂亮的五官,发光的发丝和脸上的绒毛,都被他细细看在眼里。

    就是这个女孩,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在他的身体里注入无尽的能量。

    “如果不断有人想进你家拍照,你也会让他们进么?”他问。

    少女从书中抬起头,用书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那、那你会来吗?”

    很快她又装作很忙并且一点都不期待的样子,低头翻着书页,嘴上还为自己辩解说:“你别多想啊,我、我只是想随便拍、拍几张照片而已。”

    但一段简单的话却被她说得结结巴巴。

    “拍照?”崔嘉泽挑眉,一手支着下巴,戏谑地盯着她,“可我记得某人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说完就听见少女小声嘟囔,明显有些失落,“那是气话……”

    尚舟下车走到崔嘉泽的身侧,见他站着没动,伸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站这儿看什么呢?”

    顺着看过去,白色建筑上那抹夺目的红冲击着眼球,“嚯,谁把三角梅养得这么大。”

    崔嘉泽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转瞬即逝,“你跟过来干什么?”

    尚舟看着崔嘉泽有些憔悴的面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还是过几天再来吧,姨父气还没消,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不是找揍吗?我爸最近没在国内也管不到我,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行吗?”

    平时两父子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杵在一起就像两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所以崔嘉泽会主动找崔盛那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崔嘉泽眼神让人捉摸不透,“一点家事,你帮不了。”

    跨进空荡的客厅,被收拾得一层不染却毫无生气。

    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名存实亡的“家”,表面平和却早已四分五裂,处处充斥着紧张、沉闷、怨气、委屈的地方。

    邓雅梅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没想到崔嘉泽居然出现在家里,惊喜不已。

    崔嘉泽脸上终于显现出笑容,唤了一声,“妈。”

    “你怎么回来了?”邓雅梅快步走下楼来到他的身边,母子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关切地将他从头看到脚。

    不过她很快就不再那么开心,神色开始心疼,“听说你又惹你爸生气了?”

    她先是朝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对崔嘉泽说:“先回去吧,等后面有时间再回来,妈亲手给你炖汤喝。”

    崔嘉泽拍了拍邓雅梅放在他肩上的手,放缓了声音,“我有事需要找他谈谈。”

    “不行,你赶紧走。”邓雅梅摇头,拽着崔嘉泽手就往外带。

    然而为时已晚。

    崔盛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母子,冷冰冰地向妻子下达命令。

    “让他上来。”

    听见丈夫的声音,邓雅梅浑身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却没再说话。

    在她担忧的眼神中,崔嘉泽还是离开她,独自走上楼。

    关上门,崔盛坐皮椅上,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回家?”

    “既然你说是家,那就别在这儿摆领导架子。”崔嘉泽站在崔盛的面前,并没有打算坐下,父子二人可从来都不会有促膝长谈的可能。

    崔盛摁灭手中的香烟,抬眸看他,语气危险,“你是在教育你父亲?”

    “你们早就离婚了,”崔嘉泽眼底一片冷色,一字一句道,“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崔盛一掌重重拍在桌面,训斥道:“混账!在外面混了几年,给你混出名堂了!”

    “做出那样的蠢事,要不是我替你收拾曹家那摊烂事,你早进去了,还能站在这儿?!”

    崔嘉泽不为所动,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他,大家都心知肚明,“杜海望在哪儿?”

    崔盛眼神犀利,上下扫视崔嘉泽,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崔嘉泽攥紧拳头,问:“当初答应我,只要我留下来帮你做事,你就找机会放过万家。这次你又安排杜海望做了什么?万临在哪儿?”

    “什么时候你也有资格质问起我来了。”

    两人互不相让,崔盛的特权思想极其严重,不光在外对下层摆官谱、抖官威,回到家也是端着自傲把权的姿态,妻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家中奴隶。

    不管过去多少年,依旧觉得只能是他拿捏别人份。

    就当他还摆着一脸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慢饮,崔嘉泽直接走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这是条人命!我问你,万临在哪儿?!”

    当初他就不该相信崔盛满嘴的虚伪和谎言。

    崔盛夫妻在崔嘉泽六岁的时候了离婚,而崔嘉泽却在十六岁那年才知道这件事。

    但所谓的离婚并不代表感情破裂、不相往来,而是崔盛单方面的决定,为的就是排除掉会对他前途造成影响的所有累赘障碍。

    两人不再是法律认可的夫妻,但崔盛却依旧享受着丈夫的一切待遇。

    虽然这个“家”他不常来,但只要工作上所受的气,他都找时间发泄在邓雅梅身上。不止如此,这个“家”也成为他私下权钱交易的场所。

    为求仕途顺利,多年前,邓雅梅就是他登阶的工具,多年后,随着工作升迁,很多事也不方便交给其他人去办,于是就想到还有个当上歌星的儿子。

    崔嘉泽顶着著名歌星的头衔,可以名正言顺地替他参加各种场合,暗地里替他和国内外企业家牵线搭桥。

    此刻,崔盛没想到亲生儿子居然要为了外人对自己动手,一秒惊楞后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接着,重重一巴掌扇在崔嘉泽的脸上。

    啪——!

    崔嘉泽偏着头,左脸很快肿了一片,凌乱的发丝挡住了他此刻的神情。

    此次动手,崔盛第一次在崔嘉泽这里感觉到了威胁,手中的绳子逐渐有了脱缰的趋势。

    好在崔嘉泽最后还是松了手。

    崔盛抓住机会死死拽住手中的缰绳,唾骂道:“敢跟你亲生父亲动手,生你不如生个畜生!没良心的东西!”

    这些来自血缘亲人口中刺耳无比的话,崔嘉泽早已经听惯麻木。

    “万临和他表哥欠赌场几百万,欠债还钱,还不起就用其他东西抵!要怪就怪他人太蠢!栽到亲戚手里被扒骨吃rou是他活该!”

    话已至此,崔盛用手指着崔嘉泽,厉声警告道:“你要是不想这件事牵扯其他人,就不要参合!否则牵连全家,他们也都得死!”

    崔嘉泽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冷讽道:“这些年在赌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你真以为可以置身事外?”

    “你以为你现在都可以威胁你老子了是吗?”见崔嘉泽现在是油盐不进,崔盛怒目如火,转身拿起一条皮带,挽起袖子。

    “跪下!”

    崔嘉泽不跪。

    那他就抽到他跪为止!

    啪——!

    扬手就是一鞭。

    崔嘉泽咬紧后槽牙,额头渗出一层冷汗,硬扛着不肯展现出一丝示弱。

    愤怒、羞辱还有年少时的恐惧,一股脑涌上心头。

    啪——!

    这一鞭故意抽在有旧伤的腿上,崔嘉泽瞬间脸色惨白。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难以控制地摇晃几下,双手抓住桌沿,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贱皮子,我就要看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

    崔盛气红了眼,越是不服从自己的人,他就越是要折磨到听话为止,只有这样才能巩固他的地位。

    铆足了劲,准备挥下第三鞭。

    “不要!”

    邓雅梅不知道从哪里扑过来,挡在崔嘉泽的身后。

    她刚才就一直在书房外,听见里面父子二人争吵声越来越大,恐惧还是未能压制母爱。

    果然,推开门就看见崔盛拿着鞭子,想也没想,直接跑过去挡住一鞭。

    手臂上钻心的疼迅速传遍全身。

    邓雅梅抱着手臂,弯腰缩着脖子,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啊……”

    误伤到其他人,崔盛也根本没有打算停手的意思,“你要替你儿子挡是吧?我让你替他!”

    邓雅梅害怕地闭上眼睛,却还是没有移动脚步。

    而崔嘉泽转身时已经躲闪不急,只能低头将母亲护住。

    “姨父!”

    就这时,尚舟因为实在不放心崔嘉泽,走进大厅听见楼上吵吵囔囔,

    寻着声音找了过来,等看清里面的情景,他直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看见的一切。

    这么多年他只知道姨父对自己的孩子管教严格,动手也肯定是因为崔嘉泽犯错。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连妻子也会下狠手。

    这不是严父,分明是家庭暴力。

    有外人撞见自己施暴现场,崔盛这边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即将崩塌。

    不过好在是一个小辈,他自然地放下手里的皮带,“你怎么在这儿?”

    “崔嘉泽这小子居然忤逆长辈,我正教训他呢。”他随便找个理由解释,想将场面圆过去,“都是你小姨惯得,已经惯得无法无天了!今天必须教训教训!”

    谁知,尚舟也不是三岁小孩,更不是他的下属,显然不吃这一套。

    邓雅梅不想事情闹开,开始为崔盛开脱,“小舟,你姨父是不小心的,刚才是我想劝架来着,他也是为了孩子好。”

    “……”尚舟不理解,但当事人都不计较了,他也不好多嘴。

    “那姨父训完了吗?我找嘉泽哥有点事。”

    崔盛显然是气还没发泄完,但现在的情况,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好再提。

    收好皮带,又重新回到书桌后面,坐到椅子上,睨了崔嘉泽一眼,“既然出院了,后天港珠集团的晚宴,记得准时赴宴。”

    崔嘉泽侧目,二人目光短暂交汇后,再没看他一眼,先一步离开了书房。

    尚舟跟上去,刚走过拐角就被邓雅梅叫住,“小舟,刚才的事你就当没看见,要是传出去对你姨父还有嘉泽都不好。”

    若人都没有自救的想法,他人也无奈。

    尚舟:“知道了,你也要保重身体。”

    送别了儿子和外甥,邓雅梅又回到书房,给崔盛端茶倒水。

    崔盛看着邓雅梅刚才被鞭打过的那只手,在倒水的时候还在忍不住发抖,眼里没有一丝心疼。

    “当初崔嘉泽当上歌星不肯回家,钱赚够了就想带万家的女儿私奔,他有想过你吗?别忘了最后还是我帮你留住了儿子。但刚才你也看见了,现在他又为了万临一个外人违抗我的命令。”

    说着,他抬起手掌戏耍般拍在邓雅梅的脸上,眼神愈发阴冷。

    “我相信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