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嘻闹着走至学校刚开的咖啡馆，顾里在显得较为冷清的柜台前，果断为自己点了杯蓝山咖啡：“你们三个人，要喝什么？”

    “我和南湘要奶茶。”唐婉茹兴奋示意，双眼闪闪发亮。

    “一杯美式咖啡。”捋过稍显凌乱的发丝，林萧坐进柔软的布艺沙发，此刻才开始好好思索起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回到这个只有17岁的身体，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在自己的那个时空，她已经死了？

    端起被放置在眼前的咖啡，轻闻，当热气掠过眼睑时，习惯性的眯起，射出冷光。如果没有记错，那个人是她即将收购公司的掌权人亲子，呵……纨绔子弟面对无法再肆意挥霍的身家背景，竟然会那么极端，真是愚蠢。

    “林萧，你不觉得苦么？”唐婉茹一脸惊恐的表情，仿佛正吞下一只苍蝇。

    “不觉得。”拧眉，她不喜欢自己在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断，只是在望进两双沁出好奇、单纯的黑瞳时，压下心底升起的不满，“这咖啡又香又能提神，挺不错。”

    南湘和唐婉茹摇着头，一脸惊恐，顾里则是冷静地扫过林萧手中的咖啡，而后不动声色地端起自己的送入口中。

    “顾里，这就是顾源为了跟你恋爱做的那张试题卷，然后让你倾心相付？”南湘眼尖地拿起桌上试卷，露出一脸暧昧。

    “哇，这都是什么题？顾里，你在研究怎么制造航天母舰么。”唐婉茹夸张地抢过试卷，只是在看了一眼后顺手丢给林萧，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接过突然而至的试卷，林萧扫过95分的试卷，在见到那唯一标记着错误的试题后，指尖微颤。

    “你一文科生，也会对数学题感兴趣，这不是你最讨厌的么？”顾里捧着《当月时经》，漫不经心地翻阅，偶尔投来一个眼神。

    取出笔，林萧在试卷的空白处缓缓写道：

    “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爱人。

    无论你此刻正被光芒环绕，被掌声淹没，还是当时你正孤独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湿。

    无论是飘着小雪的清晨，还是被热浪炙烤的黄昏。

    他一定会穿越这个世界上汹涌着的人群，他一一的走过他们，走向你。

    他一定会怀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走到你的身边，抓紧你。

    他会迫不及待地走到你的身边。

    如果他年轻，那他一定会像顽劣的孩童霸占着自己的玩具不肯与人分享般地拥抱你。

    如果他已经不再年轻，那他一定会像披荆斩棘归来的猎人，在你身旁燃起篝火，然后拥抱着你疲惫而放心地睡去。

    他一定会找到你。你要等。”

    望住笔下密密麻麻的字迹，林萧有瞬间的走神，她喜欢周崇光的文字，总是镶着淡淡的伤感，透出小小的执着，可或许就是这份伤感和执着，让他最终选择宫家，保护宫洺。

    她恨周崇光吗？如果他没有以陆烧的身份回来，或许她存有的是更多的怀念，毕竟那个爱玩游戏的大男孩在那时给予了她渴望的温暖。

    她恨陆烧吗？握紧手中的笔，林萧无法压抑心中升起的恨意，她恨陆烧，没有人知道她在查清火灾真相后，有多恨陆烧。

    她可以原谅周崇光为了宫家而假死；她可以不在乎周崇光成为另一个人的模样和身份；她甚至可以认同陆烧为了家族而选择放弃她；可唯独她不能原谅陆烧亲手害死顾里，绝不能原谅！

    恨意如同烈火在内心熊熊焚烧，只是长年以来在尔虞我诈的商战中，林萧早已学会如何控制自己，敛下眼，遮掩无意间会闪现的情绪。

    “我说林萧，你悲伤春秋的情绪病又犯了吧！写那么一堆废话在我珍贵的试题卷上，也不碜得慌。”顾里接过被林萧“涂”得满满文字的卷子，眯起眼，在静默片刻后望向身边正端起咖啡的人，直到对上那转过来的视线，才轻嗤，“就你这爱胡思乱想的文学脑袋，不考中文系，都觉得是浪费。”

    “顾里顾里，以后你要考什么专业？”唐婉茹喝着奶茶，满眼好奇地望住面无表情的顾里，“我们跟你一起。”

    “唐婉茹，就凭你这智商还想跟我考同一个专业，你打球打傻了么？”翻着白眼，顾里招手重新点了杯蓝山，“还是你觉得，是我脑子进水了跟你考一样的专业？”毫不避讳地又一个大白眼向唐婉茹丢去，令南湘忍不住轻笑出声。

    “顾里，你要体谅唐婉茹离不开你的那颗少女心。”说完，便见唐婉茹猛地点头，用那壮硕的身体故作娇羞地倒在南湘身上。

    “就知道你们离不开我。”顾里骄傲地昂起脖子，眼里却流露出掩不住的喜悦。

    “上课时间到了，该走了。”南湘拿起一旁的书包，率先走出咖啡厅，随后是唐婉茹和顾里。

    “林萧，你不走？”顾里奇怪地望向仍坐于原处的人，眉头微微折起。

    “我刚刚想起有本书忘在了宿舍，你们先去教室，我等会儿过去。”笑着回道，喝尽最后一口咖啡，在顾里略有所思的目光下向宿舍走去。

    走进宿舍，心里涌起份难以言喻的怀念，在未来经历的每次争吵和绝望后，她都希望他们所有人能回到眼前这单纯的高中时代，只有快乐和憧景，没有防备、算计和那些令人深陷其中的尔虞我诈。

    指尖抚过久远记忆中的书桌和床柱，还有高中时期自己喜欢的文艺笔记本和顾里最重视的LV帆布包。所有的美好似乎都留在了这里…

    眼眶不经意的被湿意侵蚀，深吸口气，林萧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生在梦中，还是另一个现实世界，至少…这里有顾里。

    “你这是掉坑里了么？拿一本书需要这么长时间？”顾里就那样背着三月的阳光出现在宿舍门口，林萧甚至看不真切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偏是在这一刻，终于控制不住，上前紧紧拥抱住顾里。

    “顾里，你会离开我吗？”

    “林萧，你在发什么神经，老娘说过要离开你么？”

    “顾里，你能管我一辈子吗？”

    “我从小到大管你管到现在，我管你的还不够吗？每次出事，哪次不是我替你善后？”明明是全然鄙视的话语却令林萧低泣，“林萧，你究竟哪里不对劲，是脑子被唐婉茹砸了么？”

    顾里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嫌弃地取出纸巾轻轻擦拭林萧不断掉落的泪水，“你从小到大，遇到事，除了哭和要我抱外，你还能干点其他事么？”

    “明明是我抱的你。”林萧不满地小声抗议。

    “有什么区别，你不知道自己重得像头猪似的，每次都能把我压成三明治。”顾里在确定林萧通红的眼睛不会再掉下任何液体后，才继续吐槽，“如果真舍不得简溪，我让顾源帮你再把他追回来。”

    “与简溪无关。”摇着头，靠在顾里瘦弱的肩膀上，“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

    “是梦见我不管你了，还是梦见我离开你了？”顾里看了眼时间，然后关上宿舍的门，第一节的课，注定是赶不上了。

    两人坐在并排的椅子上，静默片刻后，林萧缓缓开口：“我梦见你离开我了，是再也不会见面的那种。”

    那十年里，没有顾里的冷嘲热讽、没有顾里的管东管西、没有顾里的拥抱、没有顾里的毒舌和温暖，除了留给她那个七零八落的盛古和两亿黄金，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顾里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林萧，这么可笑的梦，你怎么做得出来？”拿过一旁的抱枕垫在腿上，眼神示意林萧躺上来，“老娘就算要死也得拖着你一起，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一样，怎么可能单独慷慨就义。”

    “顾里，你真讨厌。”鼻息埋进顾里腹间，嘴角却弯起来，“顾里……永远别离开我。”

    当怀中传来轻语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顾里低头凝视着印有泪痕的脸庞，在稍稍调整一个姿势让林萧睡得更舒服后，再次看了眼时间，最后拨出电话低喃，直到挂断电话，眼中才渗出无奈：“林萧，你这小混蛋，生来就是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