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美人

    （二）美人

    那小哥收了鞭子，转向门口，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仅不生气，反而好语笑道：“好meimei，你莫恼，不要你磕头。”又招招手：“过来些，让我瞧瞧你伤怎么样了?”

    张无心一动不动，傻愣愣地站着，已经魂飞天外了，一个劲地盯着人家瞧。

    只见这少蝻恍若神妃仙子，明眸皓齿，玉骨天姿，肤色极白，眼似葡萄，水汪汪的，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牠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戴着白玉金冠，两边各插着白玉兰金簪，金簪末端坠着一道串珠金线，从头顶沿着脸颊垂到胸前。额上贴一簇凤尾花纹，眉尖若蹙，画的是洛神眉，脸上抹了极淡的胭脂，唇不染而红，像个年画美人似的标致。

    身披白狐裘，狐裘外面普通，里头却绣着暗金凤凰，在走路间隐隐显现，领口一圈白绒毛更衬得他冰雪动人。白狐裘下面是一件白色绣浅金云纹的锦袍，袖口一圈小珍珠。

    腰上坠着明珠金玉叮当作响，配着一个明黄绣紫兰花的香囊。脚下的长靴画了远古恶兽图，上嵌黑宝石，一脚蹬着格外有气势。

    张无心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勾了她的魂魄，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朱九贞面前。

    “好孩子，伤怎么样了?”朱九贞微微笑道。

    花月瞪大了眼睛，还趴在地上，不明白小哥为什么对这小乞丐这么友好。玉书也惊讶地探出头，把花月扶起来。

    “好，好多了。”张无心结结巴巴说。

    “你刚才很生我的气，对么？”朱九贞微微蹙着好看的眉，好像有点受伤的样子。

    张无心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连忙摇头。

    朱九贞笑道：“那就好。我姓朱，名九贞，是蓝莓山庄的大小哥，你叫我九贞哥哥就好。”

    张无心只知道看着朱九贞那双粼粼水眸，看着牠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直愣愣地点头，不太好意思叫人。

    “小meimei，你叫什么?”

    “我叫张无心。”

    “无心，无心，好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是我义母。”

    “义母？她叫什么，现在在哪里?”朱九贞问，语气中有点着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话刚说出口，懊恼道：糟糕，问急了。

    “她......”张无心突然想到，义母的信息和行踪是无论如何不可以告知的。为什么突然提到她义母？她不由得心生警惕。

    张无心摇摇头。

    “你母亲叫什么，家里还有人吗？”

    “我母亲不在了，家里也没人了。”张无心现在格外落魄，哪里愿意告诉别人真实身份，给mama丢人。

    “你功夫很好么？我看你打狗的招式，挺厉害的。”朱九贞仍是微微笑着，眼睛里黑漆漆，仿佛要把人吸进去探个究竟。

    牠手里的金鞭血淋淋的，上面的倒刺还挂着模糊的碎rou，地毯上已经染上了狗血。

    张无心还是摇头：“三脚猫的招式罢了，九贞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打伤你的狗，请你原谅我。”

    朱九贞低头，暗道：“这个小乞丐嘴巴倒是严，问半天没一句有用的，这怎么跟我mama交待呢。”

    原来张无心那天打犬的时候，主要用的正是谢迅的七伤拳以及武当派的一些招数。打伤的犬被朱长玲瞧见了，不由得对这些伤口产生了怀疑。

    她视屠龙刀为毕生所愿，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哪怕牺牲整个庄子整个家族换屠龙刀一个消息也心甘情愿，于是想等张无心恢复后探听一二。

    不巧张无心刚受伤，就有另外的屠龙刀消息出现。她花了大价钱才打探出来，情况很急，必须立刻出发。于是让蝻儿（“儿子”改成“蝻儿”）先替她试一试，还交待了务必态度好一点云云。

    朱九贞自是拖拖拉拉，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今天张无心来了牠才想起来。

    “不会武功，依然把我的狗打的打死了，打的打伤了，无心meimei，你预备怎么赔我啊？”朱九贞一双眼睛盯着张无心，脸上是一副毫不掩饰的逗弄的表情。

    笑容有点坏坏的，嘴巴里吹着气，香香的。牠本是若神般明丽，让人不太敢接近，此刻却露出撒乔的亲昵神态，好像两个人关系很亲近一样。其实就张无心那天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打死狗。

    张无心脸蛋红灿灿的，很羞愧：“对不起九贞哥哥，你想让我怎么赔啊，我，我现在赔不起。”

    “可是，你打死了我最爱的狗，那只狗很可爱的，我最喜欢了，它好听话，可厉害了，让它干嘛就干嘛，聪明得不得了，结果被你打死了。”朱九贞眼睛里有什么晃一晃，就水濛濛了。再眨一眨眼，两串眼泪就流了出来。

    害美人垂泪，张无心这下可慌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九贞哥哥......”她连忙拉着朱九贞的袖子。

    朱九贞不推开她，只微微扭过身子，一副不搭理她的样子。但是这样反而让两个人离得更近了，快倚入对方怀里似的。

    张无心能闻见牠身上淡淡的幽香，有点甜，又有点冷。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感觉心里痒痒的，麻麻的。见对方不搭理自己，有点着急了：“九贞哥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噗。”朱九贞回过头来，巧笑嫣然：“傻meimei，哥哥逗你玩呢。”

    张无心看呆了，点点头。

    “不过嘛，你呀，害我死了狗，我少了伙伴，没人和我玩，你愿意补给我吗？”

    朱九贞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远远的，心道：“呸，臭老鼠，几天没洗澡了，怎么这么臭！”牠暗暗搓了搓袖口，打算这件衣服再也不穿了。

    张无心自是大声道：“九贞哥哥，我愿意，我愿意的！”

    朱九贞得意地扯扯嘴角，又转头可怜兮兮道：“可是，我的狗很听我的话的。”

    “我也听你的话呀九贞哥哥，什么都听你的。”张无心微微笑着，任谁看着这张脸都会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这一天跳完了，就算是刀山火海都愿意替牠走一遭。任谁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都会觉得万分心疼。

    “真的?”朱九贞喜道。好像张无心听话是一件特别特别让牠高兴的事。张无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免有些怀疑。

    “那说好了，你不许走，留在这个庄子陪我玩，好么？”朱九贞睁大眼睛，水汪汪的让人好不爱怜。

    “好，我不走。”张无心点头，这样大的庄子，这么多的仆人，哪里会缺人陪伴，为什么要留她？

    “打死的有补了，打伤的怎么办呀?”朱九贞觉得自己拉下脸来和这个臭乞丐说话，对不上身份，太亏了，非得让张无心再吃点什么亏才好。

    “这个不难，九贞哥哥，我会医术，以后你的狗受伤，我帮你医治，好吗？”张无心温柔笑道。

    “好啊。”　忽然牠想到什么，又变了脸色：“我不理你了。”

    “为什么呢？”

    “你咒我的狗。”朱九贞故意玩弄她的情绪，看她为了自己一下子着急一下子高兴，有趣极了。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咒你的狗，我是说假如呀。九贞哥哥，你的狗真的很厉害呢！”说着手里还比划几下：“威风着呢！”

    “哦?真的?”朱九贞听了这话倒是开心，微扬着小下巴：“那当然，我可是很认真驯它们。不过它们咬了你，你也不恼么?”

    张无心感觉伤口隐隐作痛，却道：“不恼，你把它们驯得很好，狗太弱了不就没办法看家护院了。都是你这个主人厉害，所以狗也厉害呢。”怕牠不相信，边说边使劲点头。

    张无心心道：呸，那些坏狗把我咬成什么样儿了，我竟然还夸它们，说出来谁信呀。这样的美人，心却这么黑么？但看着这张脸，又忍不住思绪混乱，对狗倒也没那么恨了。

    这时候张无心还不知道“爱屋及乌”的道理呢，只是自己心下纳罕。

    两个人说说笑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闲聊，一下子好得像亲兄妹似的。一个是见色起意，一个是心怀不轨，倒是格外合拍了。

    张无心在心里一笔一划地临摹着朱九贞的相貌，想把它藏在心里，回去了好拿出来时时刻刻瞧上一瞧。朱九贞心里想着，终于完成了把这傻妞留下的任务，话里七拐八拐总想探听消息。

    可这朱九贞虽是菩萨面儿蛇蝎肠，却是个十足十的蠢货，总是被张无心七绕八绕了。上一秒要算计人家，下一秒被捧得飘飘然了。

    两人聊了会，朱九贞发现没聊出什么，就有点兼恶张无心了，打发她去洗澡收拾。

    张无心一出门，笑容就收了，眉头紧缩，她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紧接着，一想到朱九贞的容颜，又笑了。

    她捧着一罐蜂蜜一样的心脏地走着，已经神魂颠倒了。把朱九贞说过的话拿出来一句一句地重新回想，把牠展露的每一个笑容都细细品味，脸上也带着春风般的笑容，脚下像踩着云朵一样想一蹦三尺高。

    仆人带着她来到一处偏殿，离朱九贞的院子真正走起来不算近不算远。弯弯绕绕的，其实中间只隔着一座月季花园，一道兰花长廊，一堵爬山虎围墙而已。

    仆人客气说道：“张少姥请暂时在这儿休息，有什么东西在那边要拿的我给您拿过来。”

    张无心摇头：“那边没什么要拿的。”

    “那我给您去烧水。”

    张无心点点头，自己开了门，突然一道黑影掠过，一双绿火幽幽燃着。

    “小猴儿！”张无心喊道：“你别跑！”

    小跛猴子唰地窜出去。

    要是它往山上跑倒算了，可张无心一看，糟了，那不是朱九贞的方向吗？可千万不能让牠看到，那边养着好多咬人的狗，小猴儿没命了！

    她自己豁出命来救了这只猴子，就莫名觉得对人家的生命有了几分责任，不让人家自我了断。于是不由自主地跟在后头。先前来的时候，要绕过各种屋子长廊厅堂，现在回去，倒是跳上跳下走直线了。

    这一猴一人穿过一座月季花园，穿过一道兰花长廊，穿过一堵爬山虎围墙，就到了朱九贞院子后头。隔着窗户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小猴子扑到窗户下就不动了，乖乖蹲着等着人来抓。张无心悄悄过去，伸手把猴子捞到怀里，宠溺地摸摸猴脑袋哄道：“坏猴儿，可叫我逮到了，不准再乱跑了知道么，这里不安全。”

    小跛猴并不挣扎逃跑，反而老老实实地待在她怀里。张无心听到窗户里面有人在说话，不由得悄悄凑过去听。

    作话：

    张无心：这位哥哥我仿佛见过

    朱九贞：大郎，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