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卅五：重逢

    外面的妖族究竟有多少，一千，一万，还是十万？

    没有大能助阵的战斗几乎没有悬念，梦星宗的修士一个个像雪花一样飘落下来，或像烟花一样，从空中炸开，一个时辰后，一处阵眼被破坏了，天上几乎无色的结界瞬间变得五光十色，灵气在残存法术的催动下，无规律地四处乱窜，闪耀出刺目的光辉，倒是稍稍延缓了妖族进攻的脚步。

    “知堇！知堇你在哪里…咳咳…清澜！！”

    远致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眼下兵荒马乱，就算清除异己那也得是秋后算账，他必须找到她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就算最后死掉，也不要自己一个人……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并无可遏止地放大，几乎恐惧般的迫切让他的动作飞快，他人高马大，身形魁梧，不顾后果的乱冲在街上，又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活脱脱像疯子，可周围人实在太多了，城市也实在太大了，马车惊慌奔跑在街上，行人尖叫声，意外后的悲痛哭喊声，密密麻麻的脚步和天上交战的轰隆声，像针刺又像丧号，几乎穿破他的耳鼓，他几乎不敢去想，如果在这些混乱的人声里有一束是知堇的，那会是什么样子，跑到马路上时，他几乎不敢去看那些有马车的地方，只要走得足够远，甚至能看到孩子被踩踏得惨不忍睹的尸体…

    可是没办法，他总要看一眼，拼着侥幸和责任心去望一眼每一个眼前倒下的女人和孩子，生怕在其中找到一点熟悉之处，他此刻在东市，算极脱线的地方，这样的跑动无疑是十分风险的，过不了一会，身上各处便传来磕碰后的钝痛，有时是一个肩膀撞上手肘，老半天只能握着手臂跑动，有时是一些人倒下，与他的胸膛撞个满怀，他心急如焚，来不及顾及礼仪，随手将人往地上一推，偶尔也能听到因自己而起的惨叫，但他脑子里已经存不下其它任何念头，甚至都无法朝不相干的人多看一眼。

    天上此刻的景观就有如彩云降世，分外美丽，红的橙的蓝的绿的…各种各样的法器和法术，杀得那叫一个千奇百怪，然而地上却是一副炼狱般的景象，肝脑涂地之景屡见不鲜。

    一位梦星宗内门弟子刚掐好一个法诀，对着对面一只猪头人身的妖怪，凭空召出无数光波向其飞去，那猪妖身边围绕着五个同袍，可是修为太低了，它的身躯因法术而无比巨大，随便一掌便像是地动山摇的妖风，同袍只能勉强自保，根本奈何不了它，有了师姐这番助力，才勉强脱开身，朝自己人飞去时，妖族有人手持法杖，对着末尾处那人轻轻一点，那年轻的小师弟顿时化作血雨一般炸开——早在之前的缠斗时，他就已经中了妖术，本就是个死人。

    这惊骇的一幕顿时镇住了本就独木难支的宗门子弟们，有些人开始逃亡似的四散跑去，那位师姐只不过回头看了一眼，便被面前转瞬而至的敌人掐住脖子，活生生捏碎了颈骨。

    这是一场入侵，也是一场复仇，上了年纪的老妖怪，对人类充满了仇恨，每个妖怪身上都萦绕着戾气，如果可以，他们愿意踏破一切城镇，将高高在上的人类彻底奴役。

    “夏师姐！！”刚刚从猪妖面前逃出来的一位弟子，看见熟人命陨，一瞬间几乎肝肠寸断。

    似乎踏过了疯狂的临界点，他想到以前在藏经阁中偷看到的禁术，当机立断，飞快念诵起来，手上掐诀向自己心口按去，脚下的飞剑冲着妖怪，狂奔而去……

    “师弟不要！”有师兄看出来他在做什么，绝望似地向他大吼，然而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师弟冲入妖怪群中，炸出一朵火花……

    零星几个避之不及的妖怪坠落下去，其中一个蛇妖刚施展石化咒，浑身鼓胀，通体黝黑，像一尊上古雕塑。

    远致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人都散开了，惊恐的叫声无法被辨认出任何字句，地上浮现黑影，他下意识抬起头，一尊巨大石像向他砸来。

    立即跑走的话，自己不会有事，他刚抬起腿，却抬不动，发现有个稚童好死不死地抱着自己，学步的年纪，看起来还不会说话，呜呜啊啊的哭，只知道抱着身边像柱子的东西，眼中满是惊恐。

    他两手穿过那孩子腋下，一把将他抄起来，拼尽全力向旁飞扑，想要躲开那巨石，可是太迟了，他也太高了，一个飞扑的距离仍然救不了他的腿，他绝望地闭上眼，准备聆听万念俱灰的落地。

    要是腿断了…他也找不到知堇了，会孤零零在这不知道是哪的城池横死的。

    可是并没有。

    他在地上转了个身，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穿着再破旧不过的长袍，艰难地用法术顶着那尊石像，向旁移动。

    “知堇…？是你吗？！”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似乎连法力都突然磅礴了，一把将那石像甩到空地上，行人顿感觉脚下在震动，如地震一般，空地上浮现一个深坑，石像安然卧在那里。

    她回过头时，脸上已经有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