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补偿

    林三娘在清晨的时候是被冻醒的，虽是刚入秋的天气，白天暑气未退，但到了夜里也能觉出几分秋寒来。这刚蒙蒙亮的天，正是最冷的时候。

    身下的草垛因为作业的混乱粘上了人身上的潮气，本来该覆在上头的破布单子，却被曲折到了女人身下，连仅有的薄被都被人卷了过去，搭在腰间，林三娘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冷，自己光裸着身体，就这样在草杆上睡了一夜，唯一感到有些暖意的地方是与对方紧贴的后背。沾着床的位置粗糙的干草紧贴着皮肤，更是有些碎草粘在了她的身上。

    ，忍着浑身的酸痛，林三娘挣开了身后人的怀抱，被冻的打了个机灵。没有多余的柴火和水，匆匆套上破碎的衣物，就着屋内水缸中仅有的凉水草草擦拭身体。这个时候尚早，往常时候林三娘该收拾收拾去地里。干完农活打上一缸清水，为自己做些简单的吃食。

    而现下林三娘只想先远离这个屋子，匆匆找出一件能穿的衣服披上。出了草屋十三娘忍着身上的不适，在门口看着门洞踟蹰了一会儿，跺了跺脚，决定还是先去地里。

    林三娘自幼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彼时那个时代，遇到了这种事虽也不小却并不会如此世女子会寻死觅活，然即便如此她也知这事若被人知晓自己怕也是不得好死。

    她抿紧了嘴唇，花了些时间下定了决心。因着记忆中那多出来的一世，彼时有心无力，全然不敢有什么希冀。此番被辱，她依稀记得这女人说会补偿自己，那埋在心底的野心也悄然增长了。

    同时屋中安然好眠的女子，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

    林三娘在地里伺候庄家，这快到秋收的时候了，每日得去地里看看稻穗的情况，估算好什么时候收割。

    “三娘，你怎么还在地里，你嫂嫂去了你家中寻你不见，正满村寻你呢。”田垄上，有人见到林三娘，便远远的招呼她。

    “什么？”林三娘脸色一变，匆匆起身往家里去，女人一直在家中，所幸茅屋在村子边上，无人发现，若是让嫂嫂见了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茅屋破小，林三娘从外头看去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她心中忐忑，这女人别不是要了自己的身子就这样走了吧？

    待到推门而入却发现女人好端端在床上盘膝而坐，双目微垂，并不搭理自己。

    林三娘存着一肚子的疑问想问，终了还是张了张嘴，便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把门掩上。

    林三娘一路小跑，赶到兄嫂家里，中，隔着半人高的土墙就见院内收拾了一番，自家嫂子也穿了一身新洗的衣服，正在院中向里祠堂方向张望。

    “三娘”，正在院子里张望的女人见瞧见她来，立刻大声唤她，“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急步来到她跟前，“快进来！你有福了。”

    林三娘到底是不信的，嫂子人不算坏，却也从来是好东西先紧着自己家里这几口子，真的是福气又何时轮得到她来分。只是终归是长嫂如母，林三娘绕到门前推门进了去。

    “你……”林家嫂子这才拉着三娘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得皱了眉头，“你怎么去田里干活把这身衣裳穿去了。”林三娘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穷苦人家统共就没几件好衣服，这件往年都是到赶集那日出门才穿的。早上在地里纵使千般小心还是粘上了不少脏污。又因着昨夜的情形，她也不好声张。只得推说早上起的急了没顾得上。

    “快回去换上一件！算了算了，等我去打盆水来，你就着擦擦。”林家嫂子抓着林三娘的袖子急道。

    “嫂子有什么事么？”林三娘不知道今日吹的什么西北风，大嫂居然关心起自己来了。往日里长兄为人木讷，就算偶有帮衬自己的时候也少不得在家中被大嫂一顿数落。

    “害，这不是里长邀了官媒，为村上适婚的男女找人家么？你眼看都十八了，之前战乱闹的紧，也就是你兄长不肯，不然早给你找好了人家了。”

    眼见嫂子一副欢喜的模样，刚经历了昨夜的林三娘，才被勾起了彼世那朦胧的记忆，本被这日子磨平了棱角的她才刚在心里从新泛起了活络，这会儿只觉得的一阵寒意从背脊处窜上头顶，是了，她这个年纪放这个时代里早该嫁人了，她心中明了自己是不愿的，现在有个机会在那边，总要挣上一挣，于是强打起一副笑脸对嫂子说，“嫂子可等等，我回去先洗漱下，再换身衣服，这一早刚从地里出来，怕味道也冲撞了官长。”

    “快去快回！别让上官等久了！”

    林家大嫂本欲说不用了，让在自己这里换，但是见林三娘已经快步走了出去也就不再挽留。

    林三娘赶回自己的小破屋棚，见到原本盘坐的女人已经睁开了双眼。

    “贫道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人见林三娘回来，抖开袖子对她行了个揖，“大恩无以言谢，贫道略通道法，愿保姑娘一场富贵。”

    林三娘闻言，摇了摇头。早已想好的要什么，富贵权势，若有能耐的护得住还好，若没能耐无异于孩童抱金而过闹市。

    “我见你自称贫道，便称你一声仙长。”

    女人闻言点了点头，知林三娘有话要说，示意她说下去。

    “小女子，林氏三娘见过仙长，”林三娘学着女人的给她回礼，“只是小女子孤陋寡闻，未曾听闻道歉连自己名讳也不说的。”

    猝不及防的被呛了一句，女人倒是好脾气的回应，“失礼了，贫道混元宗秦云。”

    “仙长且慢着，”林三娘截住对方话头，“我知你是修士，今日我嫂嫂欲将我嫁与他人，你这场富贵与我也是无用之物。”

    秦云面上一疆，想起昨夜之事，也有些尴尬，只是她闻得这乡野之间对女子贞cao并不是那般看中，“男婚女嫁也是个道理，若姑娘担心，贫道可帮姑娘验查对方是否良人。”

    “我不愿。”

    林三娘一双黑眸定定的望着秦云，“仙长一直在一厢情愿的为小女子安排，却从不问问我的想法。”

    秦云本来柔和的面容敛肃了起来，她素闻凡人欲望深重，今番怕是会狮子大开口。

    林三娘深吸一口气道，“当今这世道战乱连年，就算是我们这边的乡里，也常常为了逃荒入山，女子在乱世更是难以安身。三娘自知入不得仙长的眼，但是一场富贵，一个良人在这个世道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具亡魂。”

    秦云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子，头发枯黄，身形消瘦，昨夜抱在怀中的感觉亦是被骨头膈到，而长期劳作的双手细看去关节粗大，上头更是有没洗去的灰黑污渍。

    “你想要什么？”

    林三娘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叫秦云的女人声音里压抑的怒气，但是这个机会如若错过了更是怕自己后悔，“我想跟着仙长学仙。”

    “放肆！”秦云面沉如水，“你这般资质，这般年纪劝你莫要再肖想此事！”

    林三娘顶着秦云的威压，倔强道：“仙长若不成全，小女子断断不愿再活下去了。”

    “住嘴！”秦云闻言厉声呵斥，修士的心境稍不注意便会有碍，若是林三娘真的因为自己而死难保不会生出心魔，“你若真想跟我走，便自己想法子自己打发你兄嫂，如若他们同意，我便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