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死的时候就回来

    春节前，白桃回了一趟十四区。

    行走在喧闹的街道上，拐进一条条狭窄拥挤的小巷。这座远离中心行政区的落后小城不论何时回来似乎都没有变化。她离开这里时是这个样子的，回来后这里还是这个样子。帝国二十六区中治安最差的十四区，这座城市无论何时都弥漫着一股死亡和腐朽的不详气息。

    这里是她的家乡。她出生后便学会了如何在这座危险的城市活下来。

    白桃驾轻熟路地走进了一家开在破旧巷子里的小诊所。早上十点，诊所还没有开门。她直接用路上捡到的铁丝捅开了门锁。开锁是她为了在十四区生存下来所学会的最基本技能之一。

    阴冷的巷子里常年照不到阳光，诊所里更是昏暗一片。白桃刚按下电灯开关，不远处的房间里就响起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呻吟。

    “没开门，你是眼瞎还是不识字，滚出去。”

    白桃淡定地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水壶，径直走进里面的小房间里。在沾满污渍的屏风后面摆了两张可供病人休憩的折叠床。现在诊所里没有病人，只有一个一头乱发、胡子拉碴的男人像头死猪一样倒在折叠床上睡觉。从他身上穿着的脏兮兮大褂上可以判断出他就是这所诊所的医生。

    白桃直接将水壶中的水浇到了他的头上。

    “我cao！”

    谢思远也就是这所诊所的主人大叫着从折叠床上蹦了起来。冰冷的茶水激得他浑身毫毛倒竖，他从折叠床上蹦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手术刀也朝白桃的方向飞了过去。白桃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微微一歪脑袋那把手术刀就掠过她的脸颊插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啧。”谢思远似是可惜又像是烦躁地咬了咬舌头，看清楚面前的人后他就再次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坐回到了床边。

    “你个没了爹的死崽种就不能换一种方式叫我起来吗？”他随手扯了条旁边的床单就抹起了头发上的水珠，“你又来干什么，上次还嫌坑得我不够惨吗，别再指望我会帮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你怎么能那么想我！我可是把你当做父亲一样的角色看待的！”白桃睁大了眼睛一脸委屈地说道。

    谢思远打了个冷颤：“我谢了您了，您老行行好放过我吧。你对你那两个父亲怎么样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掀起眼皮懒懒地看向面前这个看似天真单纯的年轻女孩。表面上甜美无害，内里黑得流脓。白桃的生父自她八岁那年起就不知所踪，他都怀疑是白桃亲手杀的他然后把他处理了。后来出现了一个有钱人收养了白桃将她带到了一区，他还以为这丫头片子从此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对方分化成alpha之后回来找他，让他用她的信息素研发毒品。

    人们一直都知道AO的信息素中有着能够让人成瘾的成分。最明显的例子是易感期的alpha会对omega的信息素如痴如狂，那样子就像吸食毒品的瘾君子一样。不过信息素对人的影响和毒品对人的影响可完全不一样，早已有研究表明伴侣的信息素能够稳定彼此的情绪让他们即使面临险境也能够积极地面对。而毒品除了给人带来一时的欢愉，只会残害一个人的身心直至死亡。

    谢思远对白桃提出的设想很感兴趣。他脑子一热上了白桃这艘贼船和她一起搞到了当时被当地人称为“骷髅笑”的一款成瘾性极强的毒品。他研究了那款毒品，将它稀释到一百倍、一千倍，然后重新调剂它，加上其它药剂佐以白桃的信息素。试验过无数次以后终于研发出了一款新毒药，一款只要上瘾就再也无法离开白桃信息素的毒药。

    谢思远不好奇白桃为什么要他研发这种东西，也不好奇她想把那玩意儿用到谁的身上。反正不会死人，这玩意儿根本不能和真正的“骷髅笑”比，它甚至不算是毒品，毕竟帝国法律中明确规定烟不是毒品是可以摆在明面上售卖的。而那药比烟的毒性还小，它对人体几乎无害，只是成瘾性极强而已。只要白桃不要一次性给对方注射致死量，那么对方除了需要忍受情热的煎熬外完全不会有其它问题……

    咦，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媚药？谢思远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不过信息素本来就是和性交、繁衍有关的东西，以白桃信息素为主的成瘾性药物有这种药效也不奇怪。白桃一开始打得没准就是这种主意吧？

    白桃自然注意到了谢思远那种看变态一样的目光。她更加委屈了：“哪有啊，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的先不提，现在这个父亲我可是很满意的。”

    “呵呵。”他不问是哪种方面的满意。

    “你再这样我就把东西拿回去了，亏我还带了礼物过来！”

    说着这种话，白桃却是把她手中的手提袋放到了谢思远的旁边，然后拿出里面的盒装小蛋糕在他面前晃了一圈。谢思远的目光瞬间黏在了蛋糕上面绕了一圈。

    “这个包甜吗？”

    “甜到让人想吐。”

    要不是亲眼见到，白桃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平日里邋里邋遢的中年大叔竟然会那么嗜甜。他抓着蛋糕就往嘴巴里面塞，沾了一手的奶油和糖霜，最后还将自己的手指舔了个一干二净。白桃去拿袋子里的其它蛋糕时被他用手拍开了。

    呵，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想吃。那么甜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入口的啊。白桃突然想起来孟茨也喜欢吃甜食，或许会和他有共同话题？再次看了看一副饿鬼进食模样的谢思远，白桃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干干净净的孟茨和这种邋遢大叔绝对不可能会有共同话题！孟茨以后也不可能会变成这种邋遢大叔！

    “你……来找我……什么事……”

    谢思远吞食着蛋糕断断续续地问她。看在这些蛋糕的份上，他可以勉为其难地听一听她的来意，当然如果是太离谱的要求他还是会把她赶回去。

    “只是来看看你不行吗？过两天就是春节了，除了我应该没有人会来看你吧，真可怜。”

    白桃脸上扯出了恶劣的笑容。谢思远无动于衷，只是应了一句：“怪不得这两天老是……能听到鞭炮声。看完了吗……看完了就滚吧。”

    白桃啧舌，转身就往外面走。谢思远却突然叫了她一声，在白桃回过头时嘴巴里的动作也停了，然后他开口道：“没事就别回来了，快死了的时候再来吧，我这是诊所。”

    白桃眯了眯眼，有时候她真不看懂这人。看起来冷漠无情，但偶尔也会显露出温情柔软的一面。不像是十四区的人，白桃知道他不是本地人，是突然有一天出现在十四区的。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医术高超，附近的小混混们也不敢惹他。他其实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医者，他会因为病人没有钱而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大门前死掉，他会用救人的手术刀夺走他人的生命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但是他也会撑着伞去喂附近的流浪猫流浪狗，他也会救下差点死在巷子里的小女孩。

    他跟她说：“快死了的时候就来我这儿吧。”

    这家小诊所对年幼的她来说是十四区内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免费的食物和免费为她治疗身上伤口的医生。他对她来说更像是真正的父亲，但白桃一次也没有喊出口，她觉得父亲这个词配不上他。

    她离开了小诊所。每年春节前她都会回来一趟，只是为了确认一遍他是不是还活着。当初谢思远第一次将她带回到小诊所时她就向他承诺过，如果他死了她会替他收尸。

    好在他还活着，她也还活着，今年他们又多活了一年。

    白桃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小巷。一个黑影飞快地躲进了转口处。她抓了抓脑袋，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去。

    陆煜探出了一个脑袋，知道白桃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后才再一次悄悄地跟了上去。每年春节前白桃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天，他早就想知道白桃去哪儿了。以前他问她的时候她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他，前几次陆煜都信了，次数多了他想相信也难。

    今早他出门晨跑结束刚好撞见白桃从公寓楼里出来，白桃这人几乎整个寒假都窝在温暖的房间里，不是和沈奕文一起复习就是和他一起打游戏，现在一声不吭出门实在反常，他没多想就跟了上来。

    然后他就跟着她来到了十四区。

    陆煜从没有来过十四区，却也听说过这地方的大名。治安最差的十四区，拉帮结派的犯罪团伙、枪支、毒品、走私……十四区几乎为整个帝国贡献了百分之六十的罪案。为什么白桃要来这种地方？一开始没能叫住她，再往后就越不好在她面前现身了，总不能说是偶遇吧？

    白桃的脚步有些快，他也跟着加快了脚步，但是当他跟着她拐进一条死路时白桃却突然凭空消失了。陆煜慌了，他刚要回头，一个冰冷的圆形器物抵在了他的后腰处。身后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近他的，他连对方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低沉的嗓音在他的后背响起，威胁他道：“不许动，把裤子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