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宋子豪能不远万里来到美国，是源于一场意外。陈伯的信件总是堆在一起，他懒得整理，就和他的画稿混在一起。宋子豪进门的的时候，陈伯不在，脚边就有一封还未读过的信，署名是阿mark，宋子豪手脚冰凉，因为这有些诡异。小马已经死了两年了，怎么还会给陈伯写信？ 宋子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不流了，因为这指向一个隐秘的真相，小马可能并没有死。 他没有拆开信来看，而是直接问了陈伯。陈伯见过宋子豪因为小马的死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们之间纠缠到这个地步，又怎么能让宋子豪放得下呢？陈伯含着眼泪说，“阿健那小子的主意，阿健说要带他出去治，顺便把腿治了，还要养养身体。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对他百益无一害。” 宋子豪皱起眉，“小马不会不跟我说的，他，他总要和我说一声。” 陈伯愧疚的低下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阿健和我们两个说，一切都交给他。” 宋子豪能理解阿健为什么这么做，他没有丝毫的埋怨，因为喜悦和兴奋占据着那颗心脏，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我去找他，我去找小马。” 陈伯拉住他，虽然他见过宋子豪和宋子杰两兄弟的痛苦，但他也同样见证着小马的痛苦，小马不肯跟外人展现他的脆弱，陈伯也心疼得狠，他没有告诉宋子豪，就是不想让宋子豪去找小马，他不清楚，宋氏兄弟这次给小马的是好还是坏。 “豪，阿健是小马的亲弟弟，任何人都能害他，阿健不会，你放心好了。”说着，陈伯拿过宋子豪手里的信，当着他的面打开，“你看看，豪，你看看。”陈伯把信放到他的手里，又转身扒拉画稿里的信件，从中挑出几张，全都塞进宋子豪的怀里，“看啊，小马开始时连精神状态都不是很稳定，现在都已经能够去阿健的小饭馆做服务生，给接触外人了，他在变好。” “豪，小马最爱的永远都是你，他总是会在最后问一句，豪哥还好吗，其实我知道，他给我写信，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啊。豪，小马待我很好，我不能害他，我求求你了，就当我求求你，不要再去找他了好不好？” 宋子豪看着异常痛心的陈伯，他知道自己之前辜负了小马，不止是辜负，他做的事总会遭报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死掉的是小马，后来他想，也许亲眼看着小马死在他面前就是报应，他痛苦的难以复加。但他享受这种痛苦，因为这是小马应该给他的。现在他知道小马还活着，可身体和精神都不是很好了，而自己却还是那么健康。宋子豪相信天道，可老天爷总是捉弄人。 他看着陈伯，“我会去找小马，他让我死我就死，我总要给他一个交代。” 陈伯拦不住，他看着宋子豪的背影，小马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的，他要什么交代，他不需要你的交代。 宋子豪没有贸然去找小马，他在餐厅外，在阿健的家门口附近观察着。小马的腿确实比在香港好的多了，只是容易劳累，所以干一会活就要歇一会。他在餐厅有自己的专属位置，休息时很悠闲的看美国报纸，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说英文，看不看得懂英文报纸了。阿健大部分时间都很忙碌，有时候既要在后厨做饭，还要出来端盘子。 回到家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那栋房子只有一个房间的亮着。阿健的房子是个小别墅，明明有那么多房间，可他们非要睡一间。这个时候宋子豪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抽出一根烟，抬起头看着二楼亮起的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们马上就要休息了。 他抽完一根的时候，小马就出现在二楼卧室的阳台上。 他光着身子，手抓着栏杆，塌下身子，只有屁股在阿健的手里。他的表情，宋子豪看得一清二楚。小马看起来很痛苦，可是又乖顺的被男人cao弄，可能是怕声音太大，他会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快咬破了，然后他就被阿健的大手捂住嘴，然后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小马似乎是很激动的，但被阿健控制住了，亲吻他，和他说话，很快小马就又变成了乖乖模样，甚至会回过头向自己的亲弟弟索吻。 宋子豪气得心跳加速，但只有一瞬，他又皱起眉。 小马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罔顾人伦，不知羞耻到这个地步的？ 那没有法律关系的婚姻，异常混乱的家庭关系，无情的抛弃，非人的羞辱，惨无人道的虐待……全都是罪魁祸首。 宋子豪呆立了许久，他含着泪，再一次抬起头，他们已经进屋去了，小马的腿不能支持太久的。 宋子豪有一种感觉，也许陈伯说的对，小马不需要自己了，他以为小马放不下，那自己就要给他交代，如果小马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可以取代自己，让小马过得更好的人，那自己还有必要出现在他面前吗？ 宋子豪恍恍惚惚的，几乎是在阿健的房子前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阿健就开着车出发了，车上没有小马，宋子豪知道，因为小马爱睡懒觉，每次做生意时，都来不及吃早饭，只能吃路边摊。但是他还偏爱收拾，搞得匆匆忙忙，又漂漂亮亮。 宋子豪还在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小马果然出来了，他面带着失望看着街边，像在等人。 宋子豪忍不住了，以往小马都是这样等自己的，他如果不出现，小马会怎么样呢？ 他从角落里站了出来，也就是第一时间，小马发现了他。干净漂亮的小马，呆呆的看着他。宋子豪就在他的注视下，不顾自己酸涩的双腿，直直的冲着他跑过去。 直到宋子豪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小马才反应过来。他哭了，但眼泪没有掉下来，只是含着那些水光。 宋子豪摸了摸他的眉眼，“小马……” 小马想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他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宋子豪了，从他们认识起，除了宋子豪进监狱的那三年，他们从没有分开那么久。可是他却有些胆怯，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了。 小马对他的记忆，仍然停留在两年前。宋子豪在监狱里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出来之后便要和之前的种种一刀两断。小马是他的过去，自然也是要被舍弃的了。 小马知道在那条又深又黑的胡同口，有人看见了自己，那个人只是踌躇了半晌，什么都没有做就离开了。他知道有人看见了自己被按在豪车里，给新得势的大哥强jian，但是没有人过来，哪怕敲一下那豪车的玻璃。他知道有人了解自己与宋子杰的种种不堪，那些以公家之势以宋子豪为名的威胁与交易，只是没有人戳破。可明明在此之前，宋子杰还是他名义上的丈夫。 小马知道宋子豪已经不是之前的宋子豪了，但是小马从不怪他，因为自己更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陈伯曾经见过一次，只见过一次，不太体面的小马，但还好，他看起来没那么糟糕。陈伯说，“豪哥说你还在阿成手底下做事，过得还不错。” 小马故意装点起来的神采就蒙了层灰，明明什么都没变，但他的眼神却显得他整个人都陈旧不堪，像是被丢在角落里很多年的旧物件儿。 “是啊，还不错。” 当他面对宋子豪时，便显得没有那么体面了，不过这可能是他的错觉。宋子豪其实对他很好，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塞给他一些零花钱，带他去吃饭，还会给他买新衣服。只是怎么都不像旧情人。 以前宋子豪也经常给小马买东西，什么都买，不管接到什么礼物，小马总要和他撒娇，在外边就亲亲，在家里就来一场痛快的性爱。小马就当他们和以前一样，他坐在宋子豪出租车的副驾驶上，脱了宋子豪给他买的新衣服，然后骑在宋子豪的身上，去解宋子豪裤腰带。宋子豪非常无奈，他抓着小马的手，阻止他说，“小马，这些东西，是我送给你的，不是做交换，你不用这样的。” 小马停住了，他知道宋子豪说的是什么意思。宋子豪不是想要嫖自己，他只是单纯的可怜自己。只是他不明白，宋子豪是如何定义他们那段关系的。难道是像现在这样，他是一个用金钱和物质买和自己春风一度的嫖客，自己是个可以随意凌辱践踏的妓女吗？ 其实，在他进监狱之前，他就把自己当个礼物送给宋子杰了，这难道还不能够证明吗？ 小马笑了，“豪哥，你改好了，我真为你高兴。” 只是他光着身子，坐在男人的腿上，说出这样的话，就等于将尊严踩到地上，再踢上两脚，然后骂一句够下贱。 从那以后，他就明白了，他太脏了，宋子豪不会再要他的了。那些人说的是对的，他是烂货，是便宜破烂。哪怕能像从前一样，能和宋子豪当个朋友，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宋子豪将小马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再把他送回那个地下停车场，在那里，有很多人在等着将那几件新买的衣服脱掉。 他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直到他跟着阿成和宋子豪到了那个码头。 即便是瘸了一条腿，受了那么多的伤，在拿到枪的那一刻，也全都能将过往抛下，成为一个可靠的朋友。在小马心里，什么都不如宋子豪重要，他在公司赖着不走，就是怕阿成会害了这兄弟俩，他早就在等这一天。 经过这三年的搓磨，他变了许多，但是还有很多没有变的，那就是他对宋子豪的感情。他从来都可以为了宋子豪不要性命，只是心态上有所不同了。以前他是坚定的，他就是靠着这份坚定熬过了那些痛苦的日子，现在他不仅坚定，他还有这样的期盼。 死亡意味着结束，那些痛苦和自己根本无法放下的爱意都由死亡来终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没有死。所以等他的病好一些了，他就给陈伯写信，问宋子豪的消息，可是从没有见宋子豪回过一封信，他知道宋子豪不想要他了，但他活着就无法停止爱宋子豪，那些爱意无处倾泻，他就只好给大洋彼岸的香港写信。他没有期盼着回信，更没有想过回香港去，这些都是宋子豪的希望的，那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去做。 小马垂着眸子，嘴角挤出笑，却是苦笑，“豪哥，对不起啊。” 宋子豪没想到，对不起这三个字竟然是小马对他说的，他心里疼的要命，“是应该我对你说对不起，小马，我对不起你。” 小马是为了阿健给宋子豪道歉的，阿健让阿杰伤了心，那是宋子豪最疼爱的弟弟。小马和宋子杰在一起之后，根本放不下宋子豪，可是有很多次，不论是什么姿态，以什么理由，宋子豪总会说那一句，别这样，小马，阿杰会不高兴。 在与宋子杰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怀着宋子豪的孩子，宋子豪也说，“打了吧，让阿杰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所以他记得这一点，他不可以让阿杰不高兴。在他被宋子杰故意拦住去路，说一些让小马都听不下去的话时，在他被按倒，被扒光了衣服羞辱时，他只是喘着粗气，明明更加高大，却没有反抗过一次。 宋子豪看着小马，他胖了些，脸上多了些rou，因为得到了休息，气色也很好，头发没有蜡起来，有些卷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这让他显得更加像个娃娃，更加漂亮了。宋子豪搂着小马，这个姿势很暧昧，小马只是乖乖的，他慢慢的试探着，想要吻他。在呼吸交错之间，小马等的人就过来了。不是宋子豪气派的劳斯莱斯，只是非常普通的家用汽车，是阿健来接哥哥上班，而不是接小马去做非法生意。 宋子豪皱起眉，回头看着按喇叭声的汽车，看了一眼，见是阿健，他就舒展眉头，无奈的看了一眼小马，但是抓着小马的手没有放开。小马有些搞不清楚宋子豪的意图，但是他又根本不可能拒绝宋子豪。 阿健显然是工作了一半回来接他，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他下了车，脸色非常不好，想把哥哥抓过来，但是宋子豪不放手。小马就像个洋娃娃一样，被他们拉扯着。 阿健叹了一口气，“豪哥，我们好歹过过命，无论怎样，多少有点情分在，我不想我们闹得太难看。” 宋子豪更弱势些，“阿健，我只是来找小马说清楚的。” 阿健看了一眼哥哥，小马不自觉的看着宋子豪，什么意愿，都不必说了。阿健很无奈，“豪哥，他要吃出工给自己赚饭钱的，有什么事，等下了班再说吧。” 宋子豪想了一下，“不在这一时，我在这里等你们。”这才放开了小马。 阿健抓着小马上了车，小马则看着宋子豪，眼珠都要黏在他身上。开出去一段，阿健看了眼小马，他很不舍，但可能因为宋子豪同意让自己把他带走，所以很乖。阿健还是不忍心，宋子豪不明白，但是他明白小马对宋子豪的感情，他问小马，“今天要不要早点回来？” 小马看了看阿健，“健，你不要生豪哥的气。” 阿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生气，只想带你走，他妈的，跟逃犯一样。” 小马笑了起来，“我不是逃犯！马克李已经死在香港啦！” 阿健看着他比之前要高兴的多的样子，也许真的只有宋子豪可以让他变回以前那个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小马。 阿健抓着哥哥的手，他爱哥哥，这毋庸置疑，所以他愿意让哥哥开心，只要他开心，就怎么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