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撷花摘叶（十）

    面对闪光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爱丽丝第二次耐着性子说：“我们来此，是想邀请你们参加小公主的诞辰宴，为各位嘉宾表演。”

    闪光从鼻腔哼出一声冷笑：“还是我们的荣幸了？”

    莱维娜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打电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其他乐队成员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而后如履薄冰地看了看爱丽丝。

    暮光又拉了下闪光的手，闪光握住他的手腕，依旧不收敛，而是挑衅地扬起下巴，冷眼看爱丽丝。

    到了这地步，爱丽丝可不能坐视不理了：“这位女士，请问我哪里冒犯你了吗？”

    回应她的是沉默。

    乐队成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连暮光都不能阻止闪光的话，她们就更不可能了。

    莱维娜觉得这事儿自己搞砸了，也想缓和气氛：“那个，闪……”

    不过她的上司打算亲自解决。

    “如若不然，怎么能对素不相识的人如此无礼呢？”爱丽丝不知不觉端起了秘书官的架子。王宫里的人虽然个个是精英，但不代表没有总是惹得人忍不住严厉批评的弱智，此时爱丽丝对闪光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她批评某些弱智的时候，也令她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稳重和威严。

    暮光被她的严肃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闪光身后躲了一步，但他的头却伸出来，眼睛跟粘在了爱丽丝身上一样，直勾勾、赤裸裸。

    爱丽丝从来不知道，她身上的端正清廉的气质，在地位不高、性格柔软的男孩子眼里，有着多么致命的吸引力。

    闪光似乎也被她认真的质问震慑到了，坚硬的神情有些松动。想起自己先前的态度，她意识到了荒唐，可自尊心不允许她轻易退让。她不知如何应答了。

    沉浮王宫多年的爱丽丝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的窘迫，她随即给了个台阶：“如果你们有难处，可以告诉我。我知道你们在认真对待我们的邀请，不然也不会临时加唱那首《百合花》了。”

    终于，在经过一番别扭的心理挣扎后，闪光说：“抱歉，后续我会跟莱维娜联系的。”

    “没问题。”

    没有问出原因，爱丽丝也不打算寻根究底底。那些不重要，工作顺利推进才最要紧。

    经过筛选，三名流行歌手和演唱歌曲均已敲定，莱维娜约她们在宴会正式举办前两天参加彩排。

    寻光乐队最早来到会场，除了闪光和暮光，另外三人都对富丽堂皇的王宫大厅连连称奇。已经来了好些表演者，都在划定的区域内练习。

    “你们前面还有三个，可以先准备着。”莱维娜说。

    闪光四面望了望，问：“那个秘书官呢，没来吗？”

    “爱丽丝女士要晚点。”说完，莱维娜跑去大厅另一头。那头站着一支合唱团，整整齐齐，纯白无瑕，她们在领队的引导下走上舞台，开始吟唱。

    顺着入场的路径望去，还有四组才轮到她们，开嗓训练也做过了，稍加练习即可，一切都准备就绪的闪光干脆看起了合唱团的排练。

    古典合唱团，所有人身穿统一的服装，完全抹消个性，听从指挥，各司其职，本应是最能体现平等和无差别的形式，可谁又知道这种合唱团本身，就是高贵的代表呢？

    和普通合唱团的匿名考试机制不同，古典合唱团的硬性入团条件之一就是，直系家族成员至少有一位拥有爵位。而爵位，除了世袭，只有对王朝做出重大贡献者才有资格受封，比如现任骑士团团长安吉尔，因立下赫赫战功而受封为女爵。

    由于现任国王艾达陛下的一些措施，拥有爵位本身在国法层面不享受特权，爵位仅为荣誉的象征。可惜，拦不住人们别有用心地人为制造一些特权，古典合唱团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所以现在台上这些一脸木讷、看不出开心还是不开心的吟唱者们，个个都来自有爵位的家族。

    国法在上，古典合唱团当然不会愚蠢到把入团条件白纸黑字地写出来，她们会装模作样地像普通合唱团那样举行考试，再让家庭背景不符合条件的孩子落选。普通家庭被蒙在鼓里，而合唱团内部和有爵家庭则心照不宣。要不是五年前某个蠢货，闪光也没有机会一窥她们道貌岸然下的自大嘴脸。

    闪光一一看过去，没有一个人享受其中，都只把演唱当做需要履行的义务。估计很多人也不是自愿来的。闪光耸耸肩，扫视的目光中带了点淡淡的同情和鄙夷。

    然后，她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蠢货。

    为什么会从那一张张毫无特征的脸上识别出她呢？因为那个人还是那么没脑子地审视着会场的“民间”表演者，看到不符合她一贯遵从的举止时，就会露出可笑的高傲神情。

    但是当她的目光移到闪光身上时，那副可笑的高傲神情，就成了更可笑的惊慌失措。

    哼，你也还记得我啊。

    彩排完毕，那个人因为最后表情略有失控被领队斥责了，她解释也不是不解释又憋得慌，只能委屈地接受批评。

    下台后，领队同意大家可以休息一会儿。那个人刚走到阴凉的长廊里，闪光就出现在了身边。她自知有愧，跟着闪光到了隐蔽的墙后。

    “别来无恙啊，琳达。没想到啊，你跟我都混到首都了？”

    闪光双手抱胸，她比琳达高一点，可以俯下身子说话，那架势，像个敲诈勒索女孩的街溜子。

    琳达咬了咬嘴唇，轻声细语地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能不能别在这说？”

    “什么事不要说啊？”闪光故意提高了音量，琳达惊得左看右看，生怕引来其他人。

    “就是、总之、反正那个团也解散了，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了吧？”琳达又有点怂，又有点气急败坏，只想赶快结束。

    “过去？”闪光冷笑道，“怎么就过去了？你还没道歉呢。”

    “道、道什么歉！我哪里说错了！”

    “行啊，你没错，没错你敢不敢把那时的话现在！在这里！当众再说一遍？！”闪光又一次提高了音量。

    “我、我……”琳达越来越害怕，她当然不敢说，这可是首都，在艾达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就在这时，通往长廊的通道上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那条通道离她们不远，琳达找准时机冲了出去，正撞上往这边来的人。

    等闪光跟着跑出来，她看到了轻声啜泣的琳达，和怀抱着她的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