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尸山首聚
“冥玄姬，别来无恙？许久不见，还未跟你道个喜呢……” 刚到尸山，冥玄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冷笑着瞥了一眼拿她打趣的白夭，怒道：“消息是你们散出去的罢？” 白夭咦了一声，倚着骨榻，语气仍是懒懒的：“你有本事出来，还怕人家知道么？” 冥玄抛出一记眼刀，蔑然道，“那也来得太巧了，而且，你的人……来得也真是时候啊。” “还请阴君稍安勿躁……大伙都是一起的，既然好不容易才聚上，就别再伤了和气，阴君，请吧……呵，坐下歇歇何妨……” 谒善本想从从容容打圆场，冥玄却显然不想领他的情，“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究竟盘算得如何了，你们直说了吧。” “急着让阴君过来，自然不是听我们说空话的。” 冥玄冷冷打量着他，语气压了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 “阴君觉得，方才我只是吓唬参午将军的么？” 冥玄终于坐了下来，“哼，你看着脸生，倒是谁都认得……说说吧。” “现在么……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这里三个人，还有一个没来，等大家都到齐了再说不迟。” 他看了一眼冥玄，又道：“听说阴君身上还带着伤，可有大碍，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冥玄姬看了看他，猜测这个阴士大概是尸山的管事，无意间瞥到他的双手，说了声无妨，又道：“还有一个是谁？你——又是什么能耐？” “我的话，方才已经说了，区区还俗的死人而已，本事么……大概只是从前周游各地，对天地两界都较为了解，脱离轮回后修行阴毒之术有所小成，因此得了昙姬青眼在此效劳，略尽绵薄之力。” “两界？你从前既是个凡人，怎么连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都不知道？” 他呵呵一笑，道：“出家人本就远离尘嚣，躲得久了，自然就记不清了。” 冥玄敛眉轻嗤道，“呵，那你的经都还记得么，死了也不想着西天禅境，倒跑来尸山，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来躲债的？” “阴君说笑了，小人原就入错了门，今日不过回归本志而已。” “哦？我记得，尸山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偏爱收容走错道的东西……就不怕，人家道上的人追来讨债？” 白夭冷笑道：“那我山里的债本可要翻不过来了，今日再加上个你，哎……说不定真就把我压死了，冥玄姬，你好意思再给我脸色瞧？” 冥玄懒得搭理她，“那没来的那个呢？” “这位，还得他自己来说得好。” 正说着，一个灰衣妇人恰踩着蹒跚的步子进洞来，似乎有些跛脚，见他三人都在，眯眼笑道：“哟哟哟——我就说呢，窝都给人端了，怎可能还犟着不来……冥玄姬，哦不，是——太玄阴君……呵，幸会，幸会呀。” 冥玄微微转头，见她是个三只歪目的中年妇人，脱口却是偏男子掐嗓发出的粗糙嗓音，怪道：“你是哪位？” 谒善笑了：“这便是第四位了，桑奴，你自己介绍下自己吧。” 妇人先未搭理他俩，低头瞅着女子脚边的一团绒白道：“呵呵，小狐狸也在，怎么蔫了吧唧的，跟着你家主子可还潇洒？”施施然坐下，喝了一道露茶，方道，“我么……唤作桑奴，一直在和狐狸联络的就是我，久闻花婴美名，今日一见，阴君倒是比传言中还美极，既然大家都是九兽，我也就不那么拘泥了，阴君莫怪呀。” 冥玄打量着他道：“你也是域主？” “自然，哪一段的就不说了，阴君应该也知道，这是不成文的规矩，现在我们这里四个域主，可谓是世所罕见的一次合作了。” 冥玄谒善的面色都是一凛，冥玄先发问道：“怎么，谒善先生也是？” 谒善咳了两下，淡道：“捡来的罢了，稍微和冥水沾点边而已，不比你们这些正主，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么……”冥玄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知信了没有，但她确实知晓，有的域主惧怕冥水反噬，并不会将分支独揽，而是与人同分——甜头留给自己，苦头丢给别人，安全起见，九兽们也都很默契地不会打探彼此实际是哪一段的，她也不好多问。 这里除了白夭，无一不对本体的实力讳莫如深，定然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这女貌男音的桑奴尤其透着古怪，表面是个歪眼妇人，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腐坏的寂静感，一看便知是个假身……她心知肚明，饶是合作，大家也都防着彼此，就看将来，谁的能耐大了。 “嘿嘿，狐狸，守着你家主人累坏了吧，招呼都不打了，帮了你们，还不领情呢……”桑奴踢了踢地上的白团，阴阳怪气地说。 无央此时恢复了原身，确实如桑奴所言“蔫了吧唧”躺在地上，他这个域主当的时间虽长，却因用得少不怎么契合，尤其最近战斗频繁，他颇有些吃不消，故此一到这里就卸了力，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不必再兢兢战战。 “冥玄姬大概还不知道吧，你一走，冥窟就被雷劈水淹了，反正大家也得常聚，昙姬想必也不会吝啬一个好洞，你就安心留下好了……” 女子神色微震：“冥窟被毁了？” “我刚来不就说了么，想必冥玄姬惊魂未定，一时反应慢了。” 她冷哼一声，道：“那还不得赖你们。” 桑奴只叫道：“哎姑奶奶……您要不闹这个脾气，早来了，不什么都好说么？” 白夭看热闹不嫌事大，也笑道：“桑奴，不是我小气，我这里的洞是多，就怕说得再好，也入不得太玄阴君的眼。” 眼看大家都较着劲，谒善忙道：“好啦好啦，都少说几句吧……无妨，我带阴君走一趟，无央也累了，阴君且先把伤养好，其余的我们择日再议，免得都在气头上，说不到一起，反误了正事——阴君，这边请。” 冥玄敛目松眉，也就顺势而下，领了无央跟他往分道走，一边问道：“先生在这儿多久了？” 前头的男子声音轻淡：“挺久的了。” “挺久是多久呢？” 谒善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阴君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是否认识……沅无讳这个人？” 他似乎想了一下，道：“不曾。”便又挪动了步子。 她还不依不饶：“那红瑚鬼总听说过吧？” 这次他点了点头：“听过，也见过，冥水封印前就被白袍子杀了，想不到阴君也认识他。” 她垂目笑道：“怎么会不认得呢，这位当年可闹出过不小的动静，先生你和他倒有些相像，我还以为……” 谒善转头看了她一眼，也笑了：“呵，阴君若是见过红瑚鬼的真容，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是么，你们长得虽不太一样，不过这谈吐嘛……未免有些太过相似了，大概观音煞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吧。” 谒善从容笑道，“或许是吧。” 冥玄仍不肯打住，“而且，他也和你一样——都爱假惺惺地做好人，我和观音煞最不对付的时候，就是他忙着两边跑拉拢我们，结果两边都讨了个没趣，你觉得，他要是知道还有今天，会不会激动地跳出来，跟你拜把子呢？” 他又回了个或许大概，手肘一紧，却是身后之人拉住他的手掌，打断了他越来越快的步伐。 冥玄将手抬至眼前，一枚玄金蟒戒赫然穿在男子的中指上，她笑道：“你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兄弟，怎么有跟他一模一样的指约？先生，可否为本君解个疑？” 谒善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淡道：“这个……是昙姬赏我的，也不是只有我和红瑚鬼才有，阴君要我承认什么？” 冥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自觉无趣，甩手道，“可是本君想多了，先生莫要介意。” “无妨，这就到了，这是通行的令牌，尸山万窟千洞，阴君莫要再走丢了，不然……教人好找。” 冥玄姬脸色微变，瞟了他一眼，进门一看，这里果然布置得和望月窟一样，疑心更添，人却已经走远了。 一人一狐约莫歇了几日，冥玄坐不住，时不时就撇下还蔫吧着的狐狸出来闲逛。说是通行令牌，走来走去，到底也只能在议事主窟和居地两处徘徊而已，她开启了神通视物，发现谒善口中“万窟千洞”这几个字还真是贴切，不似冥窟只在外围设防，尸山整体洞里有洞、上中有下、内开外连，更加复杂难辨，地域也比冥窟大得多，里外层层禁咒隔掩，站在一处，便看不清另一个洞巷的物事形体，若想瞧得真切，只能强硬触动阵法。 她蓦地有些慨然，从前有天地卿在，各自打理归附来冥窟的势力，底下分工明确，倒是不用她来费什么心，再复杂的阵法有幽晚在，便可畅通无阻。如今效力于白夭的术法高手，她已知的就有无相妖道、葛桓翁、破境灵君等，现在幽晚也投奔此地，更是如虎添翼，近日倒还没见到她，不知她俩若再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