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大象（13）
谁也没有料到第三起案子会爆发的这么突然，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的间隔差不多有一个月，在他们看来就已经很短了，可第二起案子和第三起中间只隔了几天，而且是在他们专案组正式成立的第二天，虽然可能只是巧合，但在警务人员看来，无疑是一场挑衅。 简隋英顾不上想太多，挂了电话用了短短几分钟把自己整理完毕就立即赶往了案发现场。值班的警察以及法医已经先他一步把现场保护了起来，正在做疏散群众的工作。一见简隋英到了，小刘率先迎了上去，嘴里滔滔不绝的和简隋英讲诉着他们目前的发现。“简队，死者名叫魏偕，36岁，男性，和之前两起案子一样，死亡原因为背部中刀，导致脾脏破裂当场毙命，下体同样被割掉丢进附近垃圾桶。因为之前发生过两起类似的案子，所以我们主要做了死者生前犯罪记录的调查，和预计一样，死者生前也曾被指控过性侵男性，不过依然没有指控成功，所以我们把这起案子也临时归到连环杀人案里了。” “还有吗？”简隋英接过小刘手里的报告，简短的看了一眼，又扫了一圈四周，并没有发现邵群的踪影，皱着眉头继续问道。“邵队呢？还没来吗？” “哦，邵队早就过来了，刚去法医那儿拿初步尸检报告了，要叫邵队过来吗？”小刘虽然不明白简隋英为什么要问邵群，但还是如实回答道。“邵队刚提议说可能要请心理小组过来，简队，是有什么进展了吗？邵队是怀疑罪犯有严重心理问题吗？不过也是，普通人再恨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人家那玩意儿弄下来吧，虽然这些人确实挺缺德的，但切完了再杀还是有点儿……怎么说也不能用这种刑罚吧，就不能用法律途径解决嘛。” “不是已经用过了吗。”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把小刘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可简隋英始终低着头，目光沉沉的落在了手里的那一份案情报告上。最近一直都很忙，简隋英的头发长了些，一直没倒出时间来打理，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些许的眉眼，由于是背着阳光的缘故，已经被刘海遮住的眉眼又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小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简隋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简隋英。“简队。” “怎么了？”简隋英缓缓抬起头，跟从前无二的表情和声调，小刘心虚的拉了下袖口，疑心自己最近是被案情折磨的过于劳累，居然一时间产生了幻听，于是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不自然的问。“所以要同意邵队的意见吗？” “确实该考虑了。”简隋英烦躁的从口袋里摸出烟。“这事儿既然是邵队提出来的，就交给他办吧。” 实际上简隋英也知道，心理小组其实早就该参与进来，可能第一案或者第二案开始就应该请他们介入。迟迟没提出这个意见，其实有一部分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对心理小组，他有本能的排斥。不过案子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嫌疑人俨然已经处于了不可控状态，如果再不让心理小组介入，恐怕只会耽误案情的进度。既然这个提议是邵群做的，交给他这个副组长也无可厚非。只要不让他持续和心理小组进行正面接触，那么他的排斥感可能也不会那么大。只不过如果交给邵群去办的话，人选难保不是哪一位。 简隋英想着那天进行评估时金丝眼镜后那双犀利的眼睛，微微蹙起了眉，可随后便很快的松开。 “管他呢。”简隋英自暴自弃的想，都到现在了，还有太多考虑的余地嘛。 邵群办的很利落，收队回警局的同时，就把李文逊等一个小组弄到了市局。面对一众刑警，李文逊也没表示太多，带着一众人分析了一上午的案情报告，又查阅了不少受害者的资料，最后给出了简隋英他们一个意料之中的结论，那就是，犯罪份子目前的确已经不可控了。 “为什么呢？”小刘率先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吗。”李文逊推了推眼镜解释道。“第一就是三个案子的间隔时间，他们在缩短，而且缩短的间隔不是逐步的，而是突如其来的，就像第一个案子，你们也分析过了，第一案爆发的时候，凶手明显是做足了准备工作，也很好的隐藏了自己所有的信息，甚至连通话记录都查不到究竟是谁联系过死者的。但是第二案明显就没有做足准备，或者说他只锁定了目标，但是还没准备，显而易见的就是，没有通讯记录，没有他出现过的一丝痕迹。身为警务人员，我们当然都信奉一个真理，那就是，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留下，只是暂时没有被发现而已，可大家进行了所有疑点排查，一丝丝痕迹都没留下，那就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还没有被发现，二就是，他真的没有做，我倾向于第二种，因为不止是痕迹，死者的面部表情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死者的面部表情……”这有点像鬼故事的话俨然吓到小刘了，他情不自禁的打断了李文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对，正是死者的面部表情。”李文逊被打断也不恼，拿出第一案和第二案凶案现场的照片贴到白板上指着两位死者道。“大家看，第一案的死者瞳孔放大，上眼皮和眉毛都向上扬，并且嘴巴张大，典型的诧异和惊讶的表情，而第二案的死者面部肌rou紧绷，瞳孔缩小，同时伴有双臂紧抱的保护自己的动作，这种是恐惧的典型表情。这也可以说明第一案的死者和凶手是认识的，所以他才会诧异，诧异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做。而第二案的死者并不认识凶手，他表情只有惊慌和恐惧，并没有诧异。所以我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凶手并未提前接触过死者。” “接下来我们说第三案。”李文逊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第三案的死者和第二案表情一致，这也正好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凶手实施第二案和第三案的犯罪时，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不过这些当然都只是猜想，要拿出真正的证据，这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内了，这就得辛苦各位同仁了，尤其是……”李文逊说着把目光落到了简隋英身上微微一笑道。“简组长，您觉得呢？” “李医生，您继续。”简隋英无视了这种目光淡淡道。 “好的。”李文逊翻了翻整理好的笔记点点头继续道。“下面就说第二条，不过这点大家都可能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就简单陈述一下，第二点死者下体被切割这个典型的特征，第一案和第二案下体被切割都是在死者死亡之前，简组长和邵组长都提过，凶手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凶手会抱着一种折磨受害人的心理。可第三案却不尽相同，刚才法医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第三案的死者的下体被切割，是在死者死亡之前。我向邵组长询问过案情的保密情况，他再三声明，下体被切割这种细节只有专案组内部的人知道，甚至连围观群众都做好了及时疏散工作，保密很严格，所以可以排除模仿作案。所以只剩下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会这么做，已经不只想折磨受害者，而是为了……” “泄愤。”简隋英轻声接上了李文逊的话，再一抬头，猛然发现，整个专案组的目光已经悄然落到了他身上，简隋英揉了揉额头朝李文逊仰了仰下巴硬着头皮问道。“是这样吗？” “简组长不愧是简组长。”李文逊见缝插针的夸道。“说的没错，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认定凶手已经不可控的第二个原因。因为这一案，他已经掺杂了太多自己的私人情绪，甚至可以说，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了，连惯用的手法细节都忽略掉。” “还有呢。”这次是邵群打断了李文逊的话，他似乎并不太想听到李文逊关于凶手的这一段推测和认证，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这些对我们案情侦破用处不大，还是说其他新发现吧。” “抱歉，没有。”李文逊收着手头上的东西耸耸肩大言不惭的说。“毕竟我们的主业也不是查案，能做的只有分析凶手和死者的精神状态。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如果不马上把凶手抓获，很快就会有第四案，毕竟他已经彻底不受控了。” “这样啊。”邵群毫不留情的说。“那跟没说差不多。” “也许吧。”李文逊算是邵群的老相识，对于他这种态度并没有什么反应，从善如流的收好了东西坐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来的工作还是要由简隋英和邵群安排，李文逊那段话说的虽然长篇大论，可实质上还真如邵群所言，对于他们案情侦破的工作没有什么大用，甚至连点证据都拿不出来，实质上的侦破工作还需要他们逐一排查。 还好他们昨天已经跟各个系统打好了招呼，不出意外的话，各个系统的排查工作明天就可以开始，不过整个北京市警务系统有几万人，工作量巨大，就靠他们专案组这零零散散的人，排查到下个月都不一定能有什么结果。简隋英想了想，狠了狠心对专案组的人宣布道。“今天就开始，其他部门不是文件还没反回来吗，那就从我们市局先开始，市局只有几百人，今天大家都辛苦点儿，务必把这几百人的排查工作做出来。就当……我们起个表率了。”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次简隋英是真下了狠心了，不然不可能从自己人查起。虽然警务系统的全体人员都可以称得上是自己人，可市局里的人对于专案组来说到底不太一样，这些人都不止是同事那么简单，有些人也许和他们共同处理过同一个案子，有些人甚至跟他们出生入死过。可如今，他们要把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列为怀疑对象了。痛心吗？无疑是痛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法不容情，即使那些人曾经是他们的兄弟，如今面对着情与法的抉择，他们也必须做出选择。况且情况也确实刻不容缓，无论是市局还是法律，都不能允许凶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犯下第四起案子了。 在场的人都陷入沉默，但都不约而同默认了这次大规模的内部排查工作，只有一个之前首先提出临时起意的小警员大胆提问道。“简组长，您说的要对整个市局进行排查，也包括……我们吗。” “这当然不……”邵群吊儿郎当的刚要开口就被简隋英打断了。“包括。”简隋英定定的说。“虽然我非常信任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既然说要全方位的查，我们就要做出个表率。这个表率里也包括我。” “我知道了。”小警员点了点头，没再开口。经过这么一番，整个专案组几乎都清楚了简隋英对大规模排查的决心，也不再畏畏缩缩，而是在会议散了以后直接投入到了工作中。 邵群当然也不例外，简隋英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否定简隋英的决定，更没有理由否定这个决定，只是觉得有些苦恼，事情变化之快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若说他之前还有把握慢慢来，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铤而走险。 目前专案组唯一的一个闲人估计也只剩下了刚刚加入进来的李文逊。他先是观察了一会儿一群人紧锣密鼓的工作，随后又装模做样的看了一会儿资料，最后觉得实在无聊，溜到了邵群的办公室朝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出来一起抽根烟。 邵群看了一上午分配到他手里的警队登录信息，感觉脑子里除了名字就是Ip，正烦的不像话，于是忙里偷闲的从抽屉里拿出包烟就跟李文逊出了门。目的地还是那个没有监控的楼道。 最近市局人心惶惶，连来这地方抽烟的人都少了，不过也正好给李文逊和邵群留了个适合说话的场合。李文逊叼着烟依靠在窗沿边打量了邵群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不是说不带我吗，怎么又把我叫过来了。别说，早上听你给我打电话还吓了我一跳呢，以为你这儿真出了什么大事儿。” “这也算是大事儿吧。”邵群深吸了一口烟苦笑一声道。“我也没想到变化这么快，突然就发生了第三案，明明这两天心情都挺好的，昨天还答应跟我试试了，临走前也说好了明天见，我叫他男朋友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算是默认了，谁知道晚上就这样了。我这儿对第三案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受到什么刺激了？”李文逊皱着眉头问。“下班儿以后你没跟着去看看？” “平时都有，昨天看他心情不错就大意了。”邵群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是我疏忽了，之前人格转换的时候大概率都会去酒吧看一眼，即使不去也能提前看出来，这次是真不受控了。就像你说的，应该是临时受了什么刺激。我估计是他那个爸。白天我也是冲动了，吓唬了他几下，谁想到给他吓医院去了，晚上大概是寻思过味儿来了，再加上欺软怕硬惯了，没好敢找我，直接找到他那儿去了。” “啧。”李文逊闻言不屑的瞥了瞥嘴。“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爹。不过，你们家那个，也不应该算软吧。” “你懂个屁，他就也就外表跟个豹子似的，还是纸糊的，内里比谁都软，要不能被那老家伙和那个小的给拿捏住嘛，更不会把自己逼成这样儿。” “这么说你还挺了解他了。”李文逊打量着邵群苦恼的表情揶揄道。“现在该怎么办，已经超出你预计了，你打算怎么做，再不采取点儿行动等他发现没准一冲动真去自首了。” “烦就烦在这儿呢，你以为凭他那股聪明劲儿能没一点儿发现。怕就怕在这儿，他让人这么大规模的查，没准儿就查到他那儿。”邵群烦躁的一下一下的咬着烟蒂，修长的手指也在窗沿边缓缓的敲击着，像是在下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 “能看出来他还是有点儿发现的。”李文逊点点头赞同道。“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排斥我。” “放心吧，他排斥你可能不止因为你的职业。”邵群瞟了李文逊一眼不屑道。“还有可能因为你这个人。” “不至于吧。”李文逊没忍住对着窗户模糊的身影照了照。“我感觉自己长得还行啊，不可能让人一看就反应这么大吧。” “谁管你。”邵群没理会李文逊的话自顾自说道。“他不排斥我就行。” “嚯。”李文逊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个长音，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无不感叹的说道。“独占欲这么强。” “还是那句，不关你事儿。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对他兴趣也挺大的。”邵群不动声色的警告道。“他已经答应我了，现在是我对象。你治病就治病，别打什么歪主意。” “好吧，好吧，好吧。”李文逊算是彻底服了，不再跟邵群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从善如流的调转了话头道。“所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邵群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把手里的烟按灭厉声道。“我打算……来点儿狠的，逼他彻底面对，你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吗。” “如果我说会呢？” “那也……”邵群咬了咬牙道。“那也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