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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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维的童年时代，曾经见过莉媞娜的父母。 莉媞娜的父亲诺特是妙论派颇有名望的学者，相较于在理论上的造诣，他的设计数量稀少也没多大名气，但卡维却很喜欢他设计里带着自由与温暖的味道，因此在知晓莉媞娜父亲的名字时惊掉了下巴：喜欢的建筑师竟然是没常识笨蛋的爸爸，任谁都会有落差感的。 诺特带着两个孩子做游戏，指导着他们绘画，也解答问题，他如同对待莉媞娜一样温和又耐心地对待卡维，这大约是一种爱屋及乌的爱与感谢：他并非没有发现莉媞娜作为社会中的个体的异常，或许正是因此才选择送莉媞娜到学堂中与别的孩子一同学习，他感谢卡维成为了莉媞娜的朋友。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卡维趁着莉媞娜不在时偷偷问他：“诺特叔叔，为什么你现在不再设计建筑了呢？” 如果说过去是稀少的话，从某个时刻开始，就再也看不到诺特的作品了。 诺特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地摸了摸他的头：“卡维是个很细心、很有感受力的孩子，这些都会成为你的力量。” “……但是，明明叔叔你还那么热爱着建筑……” 年幼的卡维不明白。 在陪伴两个孩子绘画、做箱庭游戏时时，卡维从诺特的眼中看到他曾经在作品中所看见的温暖与自由，如果不是对建筑抱着热爱的人，绝不可能保有的那份热忱。 为了莉媞娜吗？为了养育莉媞娜吗？但mama即使有了自己，也依旧从事着这份自己喜爱的工作。 “是的，我仍热爱它，但每个人会承担不同的职责。瑞古妮家比较特别，不是吗？” 他的神情里没有半分窘迫、不堪和后悔，因此卡维知道他所说的全是真心话。确实是这样，虽然年幼的卡维并不懂得商团的运作，但是看到瑞古妮家偌大的庭院，就大约能够明白，他们与普通家庭的不同。 那或许对于一个人来说太过沉重，因此诺特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转而将重心放在家庭的经营上来。 卡维也说不上来这是不是错误，又或者只是一种选择，只是他永远都不会这样选择。 “爸爸和卡维在聊什么？”不知道为何消失的莉媞娜，就像她不见时那样突然地出现。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虽然不是讨厌莉媞娜，但卡维却下意识地认为她不应该在这里。 诺特摸了摸趴在膝上的莉媞娜的头，微笑道：“卡维和我在说放弃工作、回归家庭的事。” 干嘛说出来呀！这样的话趁莉媞娜不在才说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或许，自己是为了保护她。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莉媞娜对建筑设计的爱，最初大概是来自父亲吧。她是如此喜爱着自己的家人，也爱父亲的作品，卡维不会忘记莉媞娜在提及那些出自诺特之手的作品时眼中闪烁的星星。 稍微思考就会明白，作为建筑家的诺特停止活动的时间，和他们的年纪大抵相同，卡维不忍心让她知道这件事。 但是莉媞娜却不在意的说道：“是哦，确实爸爸要和卡维交流一下经验才行呢。” “……为什么我非要交流这种经验不可？”卡维翻了个白眼。 “卡维在说什么呀？”笑意盈盈的脸突然变得成熟、美丽又惹人嫌，“当然是因为你也要嫁给我了哦？” 庭院、画作、一切童年之物都在一瞬间远去，卡维忽然脱离了稚嫩的孩童模样，穿着白色亚麻质地的多层细褶薄纱裙，一只手还被莉媞娜握在手中，卡维试着把手拽出来，却难以挣脱。 祭司装扮的艾尔海森一副死人脸正催促着两人快点许下誓言：“我赶着下班。” ……别的也就算了，为什么我穿着婚纱、这家伙却穿着男款的礼服啊？！ 卡维瞪着一脸笑意的莉媞娜。 当然这眼神一次也没威胁成功过，只会让对方觉得可爱罢了。 “不要太任性了哦，卡维。”莉媞娜包容地说，“要快点完成仪式、毕竟不可以让孩子等太久呢！” “孩子？”卡维疑惑不解。 “嗯。”暂代妇产科医生的提纳里突然出现，“毕竟预产期了，不宜拖太久。” “……不是，你们有毛病吧？！”已经忍耐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卡维彻底忍不下去了，反握住莉媞娜的手就要往外走，“拉着预产期的孕妇进行结婚仪式，莉媞娜你就算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也要有个限度吧！” “虽然很开心卡维你关心我……”莉媞娜的声音却如平地惊雷，“但是怀孕的是你哦？” 卡维顿住了。 卡维不敢置信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有什么液体淅淅沥沥落地的声音。 卡维感受到自己双腿间有润湿的感觉。 他僵硬地、失神地向下看，但是高高隆起的腹部让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提纳里适时地说：“啊，你羊水破了。” 卡维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清醒的第一件事是摸摸自己的肚子：很好，依旧是那么平坦、普通……他说的是普通地有肌rou，嗯。第二件事是掀开被子检查床单：除了很小部分被汗水润湿之外，传单整体干爽整洁，看不出有任何奇怪的痕迹遗留。 卡维终于长舒一口气：还好，这只是个梦。 感谢提纳里，倾诉是真的有用……从做难以言喻的春梦变成难以言喻的生产梦，真是谢谢你啊提纳里！ 卡维在心中咬牙切齿。 ……这样逃避下去是不行的。 虽然这个梦实在离谱到令人汗颜，但不可否认的，卡维确实因它而冷静思考了现状。 仔细想想就知道，莉媞娜那家伙肯定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现在什么都没做，肯定是在哪里藏着坏心眼吧！他才不会上当！ 况且，真的就当无事发生的话，自己不就变成吃干抹净还不认账的不负责任的人渣了吗？ 还有……孩子。 虽说只是一个可能性，但“可能”，本就是世间最具有力量的字眼。 如果真的，莉媞娜有了自己的孩子的话…… 卡维按住自己的脸。 他并不想承认这件事并没有那么令人不快。 午后。 卡维来到莉媞娜如今的住所，不是生日那天宴会举办的瑞古妮庄园，而是另一座山间小筑，地点他倒是蛮熟悉，建造卡萨莱扎宫的时候，他无数次在附近踩点、考察、监督。 从某个时间起，莉媞娜就从家中到这座小筑独自居住，并且大部分时间都在此度过。卡维从未来过，至于为什么他知道——某天莉媞娜确实提过欢迎他来分享一下自己的乔迁之喜，他当时只觉得这又是莉媞娜损人的方式，毕竟那时候他正因为破产危机而不得不借住在艾尔海森家。 卡维从不指望自己的经济状况能瞒得过这个商团继承人——何况莉媞娜和多莉也算认识，这家伙不借机落井下石卡维都偷笑了。 他站在这栋建筑的面前，认真端详着：作为瑞古妮家下任家主的住所，它显得太过朴素，完全不够排场，作为建筑界头号顽劣分子莉媞娜的作品，它又显得太过平凡，完全看不到那些脱离实际的东西。 它像什么？ 卡维无比确定这座建筑必然出自莉媞娜的手笔，但是却难以捉摸那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其正体为何物。他对于建筑是敏锐的，但对于某些感情是迟钝的，因此他暂时将那抛在脑后。 门轻悄悄地打开，但走出来的不是莉媞娜，而是瑞古妮家的仆人，看见卡维，对方并不惊讶地请他进去，将他带到了客厅。 在那里，莉媞娜已经等候多时。 对此，她兴味盎然：“我还以为要再等上几天呢，大建筑师～” “停停停，别那么叫我！”卡维现在听不得她说这话，主要得益于某些不可言说的记忆，“……你在等我？果然你有在打什么坏主意！” “呵呵，”莉媞娜轻笑，“我只是在包容容易害羞的卡维你呢，绝对没有什么坏心眼哦？” 适时地放置才能增添乐趣，不是吗？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不是一向如此么？” ……啊，果然和这个人没法好好交流。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可恶。 正是因为曾经以唯一的朋友自居，才会对现状感到厌恶和讨厌。 不要管了！随便莉媞娜怎么样都好了！反正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但是…… “我会回家继承家业。” 回想起来，一切的转折点好像就在那天。 卡维虽然失落，但却什么也没有问。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明白吧。 这个性格恶劣到只有脸和画能看的家伙，本质上和自己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存在。 能触碰到月亮，这种事一定是在做梦。 既然是梦，就一定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吧。 虽然那天他们并没有吵架，甚至到最后，他有了莫名其妙的开心。 但一切的改变，确实是从那天开始的。 像是卸下了什么责任一样，莉媞娜开始我行我素，直到卡维终于不能容忍地和她发生了争执。 然后，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就连所谓美好的回忆，也变得碍事起来。 在单方面宣布和艾尔海森不再是朋友之后，卡维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那么差劲，也一度在想—— ——如果当时问了为什么，一切会有变化吗？ 这种认输一样的想法，一瞬间就被抛之脑后。 这次也要一样到此为止吗？ 那之前做的那些心理准备是什么，纯属浪费时间吗？卡维自嘲地笑了。 “莉媞娜，”他深吸一口气，问出那个问题：“「早就想这么做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和内心挣扎的卡维不同，莉媞娜平静又从容，即使她的话一点都不普通：“我早就想把你翻来覆去地玩弄，让你哭着高潮，求着我快点让你射了。” 卡维呆住了。 卡维的脸以极快的速度充血变红，并且像烧开的水壶一样开始冒着热气。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他疯狂后退，开始思考自己羊入虎口的可能性，“拜托你一个女孩子，别说这么像变态的话好吗！？” “变态吗？”莉媞娜一边靠近一边轻笑，“想把喜欢的人变得乱七八糟……应该算人之常情吧。” “从以前开始你那种奇怪的常识还真是没变过……”卡维无力吐槽，才发现自己差点忽略了某个关键的信息，“你……你……你真的喜欢我？” 艾尔海森说的竟然是真的！？ “真的哦。”近到近乎鼻尖相贴，“我也没必要每年都邀请讨厌的人来参加生日聚会吧？” 至于其他人都是不请自来的蠢货而已。 “……谁知道！说不定是想羞辱我呢……”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卡维别扭地别过脸，但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他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柔软擦过脸颊，“而且你每次见到我都和我吵个不停……” 那绝对是嘴唇吧，那绝对是嘴唇吧…… 别去想别去想别去想！ 卡维疯狂暗示着自己。 明明他是体格上更有优势的那个，却依旧只能任由莉媞娜摆布，什么也做不了。 “关于理念的争执不是很正常吗？”莉媞娜绝不会承认自己热衷于看卡维生气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也，也是啦……”卡维也绝不会对自己的理念让步，只是说不过她，因此很快被说服，“……能不能离远一点，我们再说话啊？” 他已经脸红得快要爆炸了。 很难说不是莉媞娜故意为之。 “好哦。”莉媞娜一下子就退到了社交距离，快得甚至让卡维有点……失落一类的情绪，“所以卡维今天来找我，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虽然她一句都没有说是关于什么的“决定”，但卡维知道莉媞娜说的一定是那一天的后续。 “我……” 话语在唇间咀嚼。 最后化为了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下定决心的语句。 “……交往吧。” 脸上的红潮依旧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