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屋中叩问
屋内光线昏暗,器物陈旧,放眼望过去,有种阴森森的气氛。虽是在炎炎夏日,人才进去,就觉得寒毛倒竖,遍体阴凉。景安当先走到屋子一角处,那描龙画凤的立柱上头,已是斑驳陆离,几乎看不清原本的纹饰,一个女子被绑在了柱子上头,那女子瞧见了屋中来人,不由得jīdòng得挣扎起来,口内唔唔有声。姬誉这才看清了这女子的móyàng。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浮肿苍白的面色,遍布满脸的shēnkè皱纹,仔细辩认,才能认出是当初在武安城见过的那个岑桃枝,只是比起彼时那个白皙丰润的中年妇人来,要消瘦落魄了许多。岑桃枝是已逝的瑞王妃身边的心腹侍女之一,两位主子猝亡之后,这岑桃枝便一手掌管着武安城的瑞王府,后来瑞郡王回到了武安城王府,内院也是由她打理的,人人尊称一声岑mama。然而这位瑞郡王十分尊敬和信任的老人,却和瑞郡王身边的侍卫厉原两个人勾结在一处,想要对瑞郡王高哲不利,若不是姬誉突然到访,瑞郡王去年冬天说不得就着了道儿,不死也得脱层皮儿。岑mama和厉原都被关在了武安城瑞郡王府的地牢之内,虽有王府侍卫定时拷打,然而却再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岑mama两只眼睛瞪到极致,认出瑞郡王爷来,更是拼命挣扎,虽是嘴被堵着。还是尽力发出响动。瑞郡王目光落在这老妇那张可恨又可怜的脸上。“让她说话。”景安一取下老妇嘴上堵着的布块。岑mama就迫不及待地求起了情。“郡王爷,老奴一时做错了事,识人不清,不知道那厉家小子还有那般的险恶心思,求王爷念在老奴伺候过王妃的情份上,开恩饶了老奴吧,老奴这把年纪,也活不了多久了啊……”那涕泪横流面目扭曲的móyàng。若不是知道岑mama曾经的风光过往和险恶手段,怕是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瑞郡王却不瞧她,而是恍若不闻,东张西望,看着屋内的陈设布局。岑mama被关了这么大半年,地位一下子从风光无比的内管家变成了阶下囚,每日衣食不济,就算是因为王爷有吩咐,要留着岑mama的老命。她的日子比隔壁的厉原要强上不少,但跟过去相比。也是天地之别,而且还担惊受怕,每一天都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瑞郡王,她当然要试试看能不能让瑞郡王开恩,哪怕不能回到过去的地位,jiùshì把她放出府外去,也比身陷囹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的强吧?岑mama声泪俱下地向瑞郡王表说着,当年她是如何忠心地伺候老王妃,瑞郡王出生时,她又是如何尽心尽力地帮着照看……喋喋不休,絮絮叨叨,可惜都是石沉大海,瑞郡王仍然是当作面前并没有zhègè人一般。倒是景安有些厌烦地斥责了几句。“岑mama,你犯了如此大罪,还想让王爷饶你一命,放你逍遥法外不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当年的事,跟王爷交待了,也许王爷能开恩让你多活上几年,现下光说这些车轱辘话有什么用?”岑mama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瑞郡王一眼,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又垂下眼去。“王爷想知道什么当年之事,老奴自然什么都肯说的……”瑞郡王却是背过身去,自顾自地朝着对面窗子走去。这间屋子的窗台,比寻常所见窗子要大上许多,是用小块的琉璃镶嵌而成,跟从前在武安郡王府里的风格倒是极为相似。瑞郡王伸手推开窗子,正对上一片滔滔水波,波面上点缀着连绵睡莲,虽然景色上佳,然四面悄无人烟,显得十分寂寥空旷。“从前,我父王和母妃,最喜欢坐在这里,谈天观景,有时兴致来时,还会琴萧合奏,那时,人人都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姬誉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朝外头望了几眼,知道瑞郡王不过是感怀身世,便也不接口,只听着便罢。倒留下景安一个,跟那岑mama罗嗦。“我六岁那年,一日跑来寻父王母妃,却瞧见门外两个丫环睡倒在地……”其实那两个丫环已经气绝,只是年幼的高哲并不知道罢了,只当是在睡觉,觉得有点奇怪就直接跑了进去。“我母妃浑身是血,就倒在窗台之下,父王手里握着沾血的剑,双目圆睁地坐在地上,锦袍之上全是血迹……我这时才知道害怕,吓得赶紧叫母妃,母妃一声不应,又大着胆子去推父王,谁知道父王却应声而倒……”瑞郡王说着数十年前王府的隐秘之事,姬誉微锁眉头,认真地听着。心里不由得为瑞郡王长叹一声。亲眼瞧见父母双双惨死,这该是多重的心理阴影啊。更苦逼的是,成了年,还是身陷孤煞命格的传闻之中。一把年纪了,身边只能留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如今还要被迫娶一个身份存疑,动机诡异的女子。瑞郡王弯下腰去,似乎不堪重负地拿两手撑着窗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kōngqì。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那般浓重的血腥味……他儿时挥之不去的梦魇啊……“皇伯父命暗卫在暗中调查,却是一无所获,据忤作所断,母妃的确是被父亲手上那把剑所杀,一剑封喉,而父亲,却是死于突发心疾,门口的侍女,也是被同一把剑所杀。”“看上去,似乎是父王突发癫狂,这才杀伤所有在场的人命,然而我父王一向身体康健,并无心疾和癫狂之症,并且和母妃一向伉俪情深,怎么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然而暗卫们没有查出任何线索,皇伯父只得命人对外公布是父王母妃突染时疫,双双辞世。”景安讽刺地dǎduàn岑mama当作jiùmìng稻草般的念叨。“岑mama,你也是当年伺候过两位老主子的老人了,难道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岑mama这才恍然回神一般,眼珠子转了几转,待看清了屋内那些旧陈设,又回忆了片刻之后,忽然身子一震,面色更加灰败难看,涩声道,“这,这里是临波楼?”瑞郡王此时呼地转过身来,大步走近了岑mama。“岑mama,到底我父王母妃当年是因何而死,你若是能提供出有用的线索,本王可以作主,饶你一命!”岑mama垂下眼皮,如同斗败的死狗一般,哑声道,“老,老奴实在不知道。当年的事,那么多的人都查不出来,老奴不过一个下人,如何有什么线索?就,就算有线索,当年,皇宫来人审问,哪里,敢隐瞒一丝半点?”那时的岑氏,已经出嫁而且夫死女亡,再度回到王府里做一个媳妇子。而另一个心腹侍女柳枝,也嫁给了府里的厉侍卫。贴身伺候王妃的,自然不再是这两个。“岑mama何必过谦,以岑mama后来在瑞郡王府敛财的手段,还有不动声色地撺掇厉原暗算王爷的本事,想来当年两位老主人过世的隐情,岑mama必定知道一二的,如若不然,似厉原那般死在武安城也便罢了,王爷何必将岑mama带到京城来?”姬誉说得声音平和,半点火气也不带,然而内容却一针见血。在牢里,岑mama和厉原住的是隔壁,其实他们两人的说话交谈,日夜都有人在暗中监听,jiùshì想听出些蛛丝马迹来。然而听了这大半年,却是没听到岑mama和厉原说过什么有价值的话。厉原只是一味地怨恨愤懑,只觉得他身份贵重,却受到郡王爷的虐待折磨,每日不过是指天咒骂而已。而岑mama就不一样了,有时默然念叨着不知名的经文,有时故作气愤地训斥厉原行事不端,反而带累了自己,有时对厉原的自诩不凡又禁不住地冷笑嘲讽。完全没有当初她biǎoxiàn出来的,对故人之子有一份香火之情,时时照料的态度。由此可见,厉原对于岑mama来说,不过是个lìyòng的对象罢了。所以尽管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话,但岑mama这份态度,就足以说明zhègè女人,可不止是糊涂贪财那般简单。岑mama抬起眼皮,瞄了姬誉一眼,哭丧着脸道。“这位年轻后生,老婆子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们,你们jiùshì打死老婆子,也是一样……”姬誉笑道,“岑mama既然不想说,倒也罢了。不过我这里倒是替王爷想出了些法子,也许能有些效果也未可知。”瑞郡王背着手,站在岑mama面前,却是眼角也不多看那形容狼狈的婆子一眼,“子宁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来一试。”姬誉道,“岑mama这些年掌管王府内院,欺上瞒下,捞得的油水着实不少,那日抄检,虽然搜出不少的财物来,然而跟岑mama经手捞到的数额却是极不相符,说不得,岑mama弄到的财物里,还有一大部分去向不明,只要能追到这部分财物的流向,说不定能抓到一尾大鱼呢。”岑mama打了个寒战,尖声道,“那些,那些都是被我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