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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看,发现林霄与李和桢都对他露出笑意,那笑容和画舫诗人的笑一模一样,那是一种掺杂揶揄的,男人对男人的笑。张和才愣了半晌,忽然意识到李敛方才的举动何等放荡,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在被拘禁住的胸膛深处,他是何等热烈地渴求这种放荡。画舫过去,不见身影的渡厄忽然从船舱中掀帘出来,郎声道:“阿弥陀佛,酒壶空了!七娘,你再去买些来!”张和才回神看他,就听李敛在一旁骂道:“我cao,六十多壶你全给我喝空了?!”渡厄两步过来,大喝道:“阿弥陀佛,有话好说,别他娘骂人!”李敛:“……”环起手,李敛倚着栏杆懒道:“咱在江上,上哪买酒去?要喝自己想办法。”渡厄理所当然地伸手道:“银子拿来,贫僧去化酒。”李敛头一扭:“老头儿,给钱。”张和才:“……”刚才的好心情刹那给打散了一半,暗中咬了咬牙,张和才憋憋屈屈地掏了两钱银子给渡厄。渡厄接了钱也不看,道了声佛,脚踩舟篷,一个旋身踏水蹬萍,点着静水江面,直朝岸边而去。众人也不等他,各自寻处坐下来,任舟自行。聊聊看看,窄舟航行出宽阔河面,离众画舫所在渐渐远了。待行了有小半炷香的时辰,远处黑暗的分河口忽然现出一点微微渔火,随之而起的,还有悠长的行船和号。闻见那声,李敛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李和桢与林霄也随之起身,三人皆举目远眺。取来船篙,李敛使上内里用力撑了几篙,船头调转,向着那点渔火而去。张和才起身走来她身旁,问道:“七娘,咱这是往哪儿去?”李敛道:“追那船去。”张和才道:“追它做什么?”李敛道:“那船上必有酒rou。”张和才奇道:“你怎么知道?”李敛笑道:“因那是旅人的夜航船。”张和才不知什么是夜航船,但他很快便知晓了。第六十四章不系舟轻窄,压舱又全被喝空了,掉头快行很容易,李敛使足了内力点篙大划,不过一盏茶时辰便cao舟追上了远下的夜航船。待靠过去,张和才站到轻舟栏杆去看。远看那夜航船时,他以灯做数,以为是艘中等画舫般高矮的航船,近了才发现不过是几艘联舟的把戏,为了惹眼才高挑了灯笼,上书陈氏李氏夜舟云云。航船五艘用铁索系在一处,四条运人,一条充作食肆,卖些热汤馄饨,现杀的鱼与rou,大碗的酒。那船船身简陋,舱帘破旧,身子极狭小,几乎同不系舟一般大,可又得容下许多客人,舱也下得深,需佝偻着身子才能出入,人在舱内常常得蜷缩着休息。众人中除了张和才都十分兴奋,其中林霄尤甚,自见了李氏那艘搁在船板上的烧刀子便一个劲儿吞唾沫,催着李敛赶紧划。张和才无可无不可,瞄了一眼林霄,他迟疑着低声问李敛:“他今夜喝了不少罢?”李敛闻言笑道:“老头儿,你心疼银子了?”张和才翻了个白眼:“废话,那可都是我的。”又道,“我倒不是说这个,他真不怕喝多了栽了吗?”李敛道:“甭管他。”她的话不耐烦,但张和才听出了里头对林霄功夫的放心,就像一个许诺。他不再多言。夜航船上船主向他们丢来麻绳,林霄李和桢二人一把接了,一头一尾系上,拉拉扯扯,不系舟与舟群接到一起。众人登上去,张和才也跟着李敛走,踏上船板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他第一次自觉自愿地进入李敛的人生。想到这,他又愣一愣。他想起之前,在自己的日子里一片完整的逃亡好不容易转成安定,却叫她一脚踹破,闹得个鸡犬不宁,但要没有李敛,他早死了。李敛把他的一切搅得破碎不堪,可江湖人有情有义,她把自己的日子献给他。酒与歌,血与刀,她准他进入。不,她准他侵入。皇上大臣的一生在朝前,娘娘妃子们的一生在后宫里,他们对着吃饭,睡觉,说些闲话,但从不互相侵入。他们碰撞,然后滑开。那么多人活那么多世,寻媳妇找丈夫,谁又能允许对方侵入自己的人生。张和才回头看他的小舟,眼神不像在看船,水波澹澹,船帮与船帮轻轻相撞,给张和才两个世界接壤的错觉。“看什么呢?”看夏夜的一个梦。“老头儿?看什么呢?”李敛在他脸前头打了两个响指,张和才回过神,嗯了一声。李敛笑了,道:“你眼神儿怎么直了,累了?”她一问,张和才真觉出累来,便点头又嗯了一声。李敛不嫌他,只又笑道:“累了坐。”按着他在一处落脚点坐下来,仰头冲中间那船上厨子吆喝,招呼吃食,也还要酒喝。张和才拢起袖子,蹙眉道:“你们这酒就没够儿的吗?”他不嘴贱,李敛便也不说什么怪话,只道:“那我不喝了,他们你别管。”张和才忍不住打鼻子里哼一声,轻声道:“我看你这些个友人,没个能活过五十的。”李敛大笑两声,起身接过李和桢要的两个肘子,林霄执两坛酒过来坐下,冲张和才比一比拇指,道:“好眼力。”显然是听见了他方才的低语。张和才脸上一时有些窘,又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地咳嗽一声。李敛仿若没见到林霄这人,自顾自接着张和才的话回道:“五十?老头儿,你可太抬举了,过了三十五能在江湖上见着面儿的旧人就不多了,四十往上打更是少的。”这个数明显吓着张和才了,他抿抿嘴,没忍住道:“那你们不……”“不。”水面传来响声,李敛抬眼看过去,切断了张和才的话。“我们各安天命。”李敛话落,水面笃笃笃几声,众人只听得远处黄衣一座大rou山唱一声佛号,朗盛大笑道:“新丝卖得贯腰缠,一路归途生晚烟——”身后舟上人忽然齐声回应,亦笑道:“清水港看明月上,观音关趁夜航船。”李敛与皮rou猛然一紧。她很快站了起来,张和才连忙跟她一起站起来。李敛将张和才护在身侧。渡厄脚程飞快,轻功大踏几步飞身上船来,咚的一声,船身被他震得偏荡,李敛拉紧张和才稳稳立在船尾,穿上其他客人或站或坐,也都各自稳稳不动。张和才感觉李敛连气息都变了。他扭头去看李敛,想要询问,却在她眼中见到了翻涌的杀意,他很快什么都